他低声问:“你打听了这么多人的消息,怎么不问问关于我的事?”
初华有些愣神,想了四五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话中有话,她努力憋着笑意,清咳了声,故意说:“你的事芝芝都告诉我了。”
他怅然若失:“我本来还想与你共剪窗烛,聊一聊大阪的樱花雪色。”
“可大阪的樱花雪色再美,也比不上沪上江南明月。”她答。
眼前的海上孤月许是察觉到她的揶揄,狠狠地送来了一阵凛冽的风,连潮水拍岸的声音都听得更加清楚。
灯光晃动,人影半明半昧地显着,像是一滴浓墨,在夜晚的海风里晕染开。
初华试探着开口:“其实有一件事,我确实很想知道……”
她犹犹豫豫,怕问得不合时宜,坏了他的心情。
未想程鹤清却替她说了:“想问我为什么不再做程鹤清,而是回了北京,当程季怀?”
她轻轻点头。
不远处的码头猛地亮起了热闹的灯光,轮渡刚刚靠岸,水手们相继下船做下客的准备工作,很快从那里传来了码头工人卖力干活的声音。
在一阵嘈杂声里,她听到程鹤清说:“以前我以为辜学士口中‘温良’的中国人就是戏台下的票友,可后来发现,不是每个人都是冈川先生,能从他人的离合悲欢里看懂自己的生死离别,看到国家的破碎飘摇,他们大部分人都只把听戏当成消遣,他们所懂的戏,是唱念做打,而戏之外的东西,他们不想懂。”
他抬眸望着被照如白昼的码头,而在码头之外的海面依旧深沉,继续说:“与其在四四方方的戏台上唱生唱死,不如走下戏台,过自己的人生。”
“所以你才接手了你大哥的工厂?”
“大哥病重,三哥在前线,临危受命不敢不从,只是中国实业发展诸多困难,四年了,我还是没能将家业恢复到大哥初回国时的样子。”
“国运不济,蚍蜉怎能撼树。”初华紧紧握着程鹤清的手,想带给他些许安慰。
但其实她自地震后就一直担忧,这次地震的让日本损失惨重,怕以后只会变本加厉地向周边的国家索取,那时候中国经济就会更困难了。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眼前的轮渡开始下客。
身着西装革履的绅士,穿着直筒裙装的淑女,纷纷欢快起戴好帽子与手套,一个接一个下了船。
海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像是给他们一个来自大正的浪漫拥抱。
程鹤清领着初华站在最能看清船客的位置等候。
她想这艘船上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欧洲面孔,徐小姐这样的亚洲人应该很好找到,只是她张望了许久,仍是看不到熟悉的身影。这时候美国的女子都喜欢戴装饰夸张包头帽,又因为隆冬,鲜能看清楚她们的脸。
直到程鹤清指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同她说:“他们在那。”
初华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拎着皮箱的高个子欧洲人与穿着束身裙装女士正缓步走过来。
徐殊音也看到了他们,高兴地朝他们挥了挥手。
她剪了短发,别在包头帽后,干起来干净利落。
“初华小姐。”徐殊音笑着喊道,“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你,真是一点没变。”
“你变得更有魅力了。”初华回应她。
不是恭维的话,比起上海时被束缚在深宅大院的她,现在的徐殊音像是换了一个人。
徐殊音向他们介绍:“这是我的丈夫,安德烈·金,他是德裔美国人。”说完她抬头同身旁的人用英语介绍起程鹤清与初华。
“你们好。”安德烈说的是中文,却带着德语中惯用的卷舌。
徐殊音忍不住嘲笑他:“这一句中文我可是教了一路,结果还是半吊子。”
寒暄过后,程鹤清询问他们今天是否今晚就要去拜访章先生。
徐殊音颔首:“我和老师通过信,开庭具体要用到的东西安德烈都准备齐全了,我想今晚就去,最好能让老师在农历新年前回国。”
哪怕是改变了国籍,过年依旧是他们心里头最为重要的事。
“我也正有此想法。”程鹤清说,“不过我们见面的地点不能是学校,一行四人,太过招摇。”
“去冈川书屋吧,”初华提议,“那里有阅读室可供会面。”
徐殊音顿然想起:“我听鹤清说你在日本开了一家书店,就是这一间么?”
初华点点头:“书屋就在章先生工作的学校旁边,非常方便。”
在事先定好的酒店放好行李后,初华带着他们来到了冈川书屋。
一天没有开门营业,门旁的留言箱里多了好些求书者的留言,徐殊音帮她将那些纸条一齐拿进了屋里,口中称赞道:“看来你的这家书店真的很受欢迎。”
她说完回头用英语同自己的丈夫说:“真该让那些连选举权都不让女性染指的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