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趴在软榻上,脑袋埋在香枕里笑了又笑。
小丫鬟端来铜盆,“公子,水温恰好,奴为您洗脚。”
沈秋明不太习惯,又怕不让小丫鬟做事吓到她,遂道:“我自己来,你给我讲些府上的事吧!”
小丫鬟嘴甜,拣着好的讲,“自从打太子殿下那儿得了您的信儿,夫人便一刻不停地打理听风院,各类新奇好物源源不断地送来。您看这桌上,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样样精美,夫人寻了许久才寻到的极品。脚下云毯,室内熏香,院中花草……都是夫人和将军四处搜罗,花重金买来的,唯恐不合公子心意,一应物品俱有许多品位相似、风格各异的,在库房存着呢,只等公子您随时取用。”
沈秋明感觉暖暖的,像是温风轻拂心尖,痒得厉害,不住发笑。
原来,父亲母亲这般在意她。
小丫鬟悄声退下,她点了明烛,细细端详着大将军送的铁片。
大将军嘱咐她,定要收好了。
冰冰凉凉的铁片平滑无比,赤红小字刻于其上,端庄肃穆。
她面色渐渐凝重,不由坐直了身子,一错不错地盯着看,一字字、一句句念了出来。
"兹有镇国大将军沈巍,襄帝于微末,随帝讨伐乱党,平定乱世……其功甚伟,深得朕心,特赐丹书铁券,以示皇恩。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沈秋明紧紧捏住丹书铁券,她爹娘,这是给她整了个救命法宝啊!
她高兴了会儿,嗅着屋中幽幽兰香,沉沉睡去。
翌日,她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穿戴好出门,冬日暖阳斜斜挂在天边。夜间撒了一场雪,院中红梅傲然独立,散发淡淡清香。
一个圆圆脸,杏儿眼的小丫鬟正举着玉壶,手持细毛小笔扫了花间雪,收集在玉壶中。
想来扫了许长时间,青色玉壶中积了深深一层雪水,清透润亮。
红泥火炉,雪水烹茶,闲赏梅花,倒也好雅兴。
只是苦了采雪之人。
沈秋明问:“这雪是为我采的吗?”
小丫鬟猝不及防被她吓了一跳,手中玉壶微晃,吓得紧紧抱住玉壶,回道:“回公子,是的。”
“你叫什么?”
“青禾。”
“日后不必再采花间雪了,我不喜雪水烹茶,寻常井水、山泉水便可。”
青禾眼睛一亮,嘴角弯弯,略一福身,“诺。”
闲来无事,她寻去青衡院。
行至院门前,听得里间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好不自在。
少女清脆的声音随风飘来,“阿娘,阿娘,你看我美吗?”
沈夫人失笑,温柔似水,“美,阿妁是个美貌小娘子,美得跟天上的神仙似的。”
少女手背于身后,清灵走动,晃过月拱们,露出一张白嫩脸颊,黑葡大眼,唇红齿白,一袭粉袄,外罩湖蓝轻纱,如云似雾,端的是轻盈灵巧。
她看到这少女,这少女也瞥见了她,当下一愣,动作一滞,定在原地。
沈夫人关切地问:“阿妁,这是怎么了?”
沈妁并不回答,面色黯淡,软软钻入沈夫人怀中,眸中含了泪,浸透沈夫人薄衫。
沈夫人屋中地龙火炭烧得旺,又是天生体热的,穿得便轻薄了些。
她轻轻拍抚着沈妁的背,如幼时安慰沈妁梦靥一般无二。
待看到沈秋明一身风轻云淡地走来,向她道:“母亲。”时,她已是心下了然。
沈夫人指指美人榻旁枣木小凳,“秋明,你是男子,可莫要羡慕娘与小娘子同坐,这小凳正适合你。”
沈秋明听出沈夫人在尽力平衡自己与沈妁,想一碗水端平,自然没有意见。
埋在沈夫人怀中的沈妁听到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合该如此。”
这自然无比的姿态刺痛了沈妁。
合该如此?什么合该如此!
她沈妁自小长在镇国将军府,哪里需要沈秋明惺惺作态,端主人架子?
她才是镇国将军府的大小姐!
沈妁逼回眼泪,借着沈夫人的遮挡微理面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她抬头甜甜笑着,以长姐自居,“你就是秋明吧?论年龄,我大你一日,你当叫我阿姐。”
沈秋明微笑,“阿姐好。”
她没有错过沈妁眼底一闪而逝的嫉恨。
很好,会咬人的兔子,赶起来就不会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