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身受重伤的女子。
她的心口那儿有一处清晰可见的箭伤，伤口未经处理因此血肉模糊，血色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裙，被汗水打湿的鬓发紧紧黏在她裸露在外头的肌肤上。
这女子脸色苍白无力，朔离只是浅看一眼，便知道此人是个早就没了气息的凡人，只是抱着她的男子眼中怀着的殷切希望又让朔离觉得她好像还活着。
“上仙，人来了。”滁佑看出她的茫然，解释道。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朔离收回视线，从容地又坐回了原来的位子，在岸上放着的命簿里挑挑拣拣，拿在手里细细察看。
她开口道：“上神才重归神位，就来了小仙这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被她称之为上神的正是历劫归来的尤方。
若是换作从前，碰上她的这番傲慢态度，尤方势必会出手，但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迫于形势，咬咬牙竟是弯下膝盖，跪在了由寒玉铺就而成的地面上。
滁佑那双不大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是对他的举动感到讶异。
朔离也有几分吃惊，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个举动，但是这种场景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只要略微细想一下，历劫归来的上神、司命、死人……
朔离猜到了几分，只是垂下眼去，也不看他，道：“上神这是做什么？小仙可受不起您这一礼，快请起罢。”
她给滁佑使了个眼神，后者就要去搀扶尤方，却被尤方一个侧身闪开。
他固执地盯着她，受过伤的嗓子变得暗哑：“还望上仙慈悲，高抬贵手，饶兰时一命。”
朔离不语，殿中寂静得落针可闻。
命簿一页又一页翻过，她不说话，尤方就陪着她耗下去。
日头偏移，透过窗格斜斜照亮了命簿上最后一排小字：
江南渔家女，沈氏兰时，中箭身亡。
朔离凝神看了有一会儿，告知他：“命簿上说，她已经死了。”
尤方喉头微哽，“她还活着。”
“何以见得？”她追问。
凡人命数皆是天定，命簿上的生死就是结局，天地开辟以来从没出过差错。
知道她是故意有这么一问，尤方不再含糊，如今究途末路，他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救回他的姑娘。
“她还活着。命簿上改一笔，她就能活。上仙……开恩。”他如此说。
声音到最后越来越低，倒像是知道这个要求无理。
朔离不太能理解他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举动，想到他之前征战魔界的赫赫功劳，有心提醒他：
“擅自修改命簿乃是逆天而行，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九天’必会降下神罚，那可不是上神所能忍受的。”
朔离的本意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不要为了一个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凡人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上神之位。
没想到这人却以为她松了口，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微光，语气也有些焦急：“上仙不必担心！若真有那一日，本上神担下罪责即可，绝不会牵连于你，只求上仙能救兰时一命！”
在一旁静静观察的滁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朔离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镀了一层金粉的日辉打在她柔美的侧脸上，只听她道：
“小仙不会这么做。”
她拒绝得十分果断，似乎在他一进殿就已经坚定了这个想法。
尤方觉得自己好似被人戏弄了一番，搂着人的双手收得更紧了，“司命在耍我么？”
朔离轻笑道：“上神误会了。”
她没那个心，也没那个空。
朔离合上命簿，起身走向门口，青色长裙逶迤至地，走动之间流光浮动。看她这样子，显然是不打算再理他了。
滁佑顿了一会儿，而后跟着她出了殿，留下脸色阴沉的尤方跪在原地。
*
紫黑色悄然爬起，层层化开，很快霸占了整个苍穹，天色暗沉得让人目不能视物，上清境又迎来了一场雨。
司命殿后方有一座莲池，里面种植的莲花千年才得一株，滁佑平时宝贝得不行。朔离这会儿无事，顺手布下了一层结界，护它无虞。
恰巧滁佑处理完前殿的烂摊子回来，脚步匆忙，显然是被这场雨打得措不及防。
他满脸焦急，眉头夹得紧紧的，可瞧见她站在莲池边上，一双眼登时亮了。
这是朔离认识他以来，脸上表情最生动的一次。
等他走到身边，朔离忍不住道：“你这是什么神情？”
滁佑目不转睛地看着池子里的千年宝贝莲，粉粉嫩嫩，挺立在雾霭环绕的水面上。
他眼角弯弯，心情极好：“莲花，没事，你干的？不错。”
这几个字都说的不利索，朔离望着他的表情欲言又止。可转而一想到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