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奇怪的感觉。她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好像有悲伤、无助、愤怒、不解,以及……更多的是,兴奋。
那种诡异的,从四肢百骸都疯涨起来的东西迅速破土而出,翟柯从未感受过这种近乎折磨的极限拉扯。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事到如今,就别藏着掖着了。”岑游努力让自己保持着理智的状态,舌尖都被咬得破皮出血,额角大汗淋漓,“看了半天,不觉得可笑吗?”
他的目光突然像是条淬了毒的蛇,冷冷地抬头,将目光凝视着通风管道口那漆黑的墨色中去。
精神力已经消耗殆尽,而且对方也隐藏得十分小心隐蔽。如果不是他置之死地而后窥,或许也会忽视掉这个犹如阴沟里的老鼠般隐匿的存在。
没有感知,没有波动,就像一坨死物一样,甚至不如普通人带给他的警惕性高。
那股诡谲悸动的感觉终于褪去,翟柯压抑住内心各种涌动的情绪,把黑黢黢的小脸正对着通风管道的小口,小声喊道:“是我。你别害怕,我马上想办法救你出去。”
这个声音。
岑游原本稍微有些涣散的瞳孔倏然聚焦起来。
……好耳熟。
但是,想不起来是谁了。
他缓缓抬头,下半张脸上还挂着新鲜的血渍,由于皮肤过于不健康的白而看起来有些瘆人。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莫名的感觉在隐隐作祟。
翟柯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屋顶上方的通风管口合金契合给拆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挪动那坨沉重的合金材料,终于探出了整张脸出来,灰扑扑的混合着泥泞与血渍,看不大清原来的面貌。
“这儿有监控吗?”
岑游盯着她那张脸半晌,才慢吞吞乖巧道:“有。”
翟柯看他神志已经不太清楚了,知道不能耽搁太久,于是从包里掏出一堆破铜烂铁出来,朝他摆摆手,哄小孩似的:“你站远一点,别伤到你。”
“好。”岑游挪动着脚步,艰难地爬回了床上,身后滴滴答答的流淌着残存的血液。
她大致观察了两眼房间内的布局,用力将铁片朝角落里的【天眼】刺去。镜头哗啦几声全都被逐个击破,翟柯这才从天花板上轻轻一跃跳了下来。
“还能撑得住吗?”她快速走了过去,少年却是习惯性地往后一退。
他空洞的眼眸死水微澜地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出来。
“抱歉,我忘了你还在生病……”
翟柯也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意识到他这副虚弱的身体已经经受不起任何细菌的侵蚀。于是顺手拿起柜子里的消毒液将手大致清洗了一遍,又觉得不够干净,抬脚便准备往通风管道里钻。
岑游却突然开了口:“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翟柯踩着桌子跳上了天花板,整个身影像是灵活的狸猫般倏地消失不见。
少年肉眼可见地慌了神,从床上瞬间爬了起来,话还没说出口,嘴角处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你不要随便乱动,不然失血过多会死的。”翟柯无奈地探回脑袋,“坐回去。”
然后岑游真的乖乖坐了回去。
“……”这么听话?
翟柯还是心软了,继续哄他:“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不会不管你的。我会带你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可是……”
“你妹妹,她不在这里。”翟柯安抚道,“等我们都安全活下来以后,我们再想办法救她,可以吗?”
少年呆呆地点了点头。
好像心底里什么重要的东西突然被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扎了根一样,不再如浮萍般飘无定所,辗转流离。
翟柯看着一头呆毛的岑游就这样被三言两语捋顺了毛,血终于不再从身体里大量往外吐了,于是也安心地朝他点点头,继续开始顺着通风管道往里面爬。
她内心冷静地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他们不止需要干净的衣服、救急的药物,还有很多很多其他能够活下去的东西。
很多……她以前并不是那么在意的东西。
比如,钱。
她要好多好多钱,才能够勉强维持住岑游生命体征的平稳。她要好多好多钱,才能确保两个人都能够平安抵达耶鲁撒帝国,亦或者,别的什么其他星球。
又或者,更极端一点。
她也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潇洒地摆脱掉这个毫无利用价值的“累赘”。
翟柯扪心自问,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或者东西,在废土世界根本不值得她看上一眼。
可是现在,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