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已经洗完澡上床了,时光跟她互动了一会,便让她尽早睡,因为明天得早起上学。
时小清很听话,一骨碌地躺下了,明亮的双眼水灵灵地望着时光,互相说晚安。
熄了孩子卧室的灯,时光轻轻退了出来。
休息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高跃的公司其实是每周双休的,只是最近项目确实比较多,所以公司上下基本上都在加班,谁都不想拖后腿;不过,公司在加班这块的待遇和福利倒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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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冲了个澡出来,从冰箱里取了一听啤酒,直接去了自己的卧室,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机。
高考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过了明天,对绝大部分参加这一场考试的学生来说,很多事便尘埃落定了。
但总会有几个例外吧,就比如当年的她。
十年前,那三天,她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锁定同一个电视台。
那一年,高考的第一天,她就一声不吭地一直看着电视里关于高考的报道,从早到晚,再到精疲力尽倒床睡去。等天亮了又重复着过了第二天,直到第三天晚上,连续两日不吃不喝的她终于扛不住了,跌跌撞撞地歪着个瘦长的身子下楼去了包子店,一口气塞了八个包子,吃到靠扶着墙一步一步上了楼回了屋。
那个晚上,她终于哭出了声。
或是哭得太激烈,心里又觉得实在太苦,吃下去的八个包子陆陆续续地全部吐了出来。直到吐出一口咸腥的血,她才意识到那八个包子总算彻底吐干净了。
那一嘴的血腥味,至今都让时光觉得恍如昨日,一不小心,它就重新充满了她的整个口腔,无声地对她叫嚣着,似乎在耻笑当年那个心智未熟当了逃兵的自己。
那一年的那三天,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大失所望的或许就是当年的班主任了吧。
而对她最万念俱灰的那个人,就是曾经那个踌躇满志的自己。
那场高考前夕,有人疯狂地在屋外拍门,屋内的座机响了又断、断了又响。躲在黑暗里的她却不敢轻易动弹一下,怕一不小心外面的人就能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直到楼上楼下的邻居开门纷纷过来制止,外面的人才停了拍门,屋内的座机也跟着一起恢复了安静。
一个小时后,她颤抖地重新开机自己的翻盖手机,短信一条接着一条疯涌进来,还有无数个未接电话。两个眼睛的泪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可即便那样,在她小心翼翼地看完所有短信和未接电话后,却并没有等到她一直在等的那个人的消息。
而那一天,离自己第一天开始“旷课”,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母亲不告而别正好一个月。
她留了纸条,她说她要去廷州找自己的父亲,让自己不要找她,等她找到了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男人,她就会回来的。
她让自己放心,让自己安心参加高考。
自己却注定让她失望了,就像她让自己彻底失望了,一样。
当时的时光,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母亲可以一声不响就抛下多年相依为命的自己,不顾任何地跑去找那个从未记起她们两个的男人……为什么她的母亲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擅自提前行动,她们之间不是早就达成一致——待她考上了江大,就一起搬去廷州,到时她再去找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也不迟……为什么母亲的手机自那后便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是有多害怕自己打电话过去质问她,她既然都做出了选择有了行动,为何就不能坦然地给自己一个解释……
所有的这一切,这一切的所有,现在的时光,仍想不明白:一个有高薪工作、有乖巧女儿、有安定生活的女人,有一天竟然可以毫无预兆地做出那么不理智的选择,而后就那样把她自己消失了十年。
整整十年,杳无音信。
很多次,时光怀疑她的那个江大毕业的母亲,是不是还活着。
从母亲私自出走后的第一天开始,时光都倔强地独自等在家里。
甚至放弃了高考,就因为怕错过母亲的突然回来,她已经错过了她的突然离开,再也没有力气承受又一次的错过。
时光也曾打算如果在高考开始前能等到她回来,那自己就如期去参加考试,孰料到了开考前最后一天天黑,她都没有等到,等来的却是班主任在屋外的疯狂敲门。
没有了母亲,她去高考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那么多年,她努力刻苦地学习,只不过是为了活出学霸母亲口中她的女儿该有的样子。
现在她离开了,即便自己考了,又能给谁看。
所以,那三天,许是有报复的情绪在里面。
二十年的母女情分,竟敌不过不知身在何处自得逍遥的一个陌生男人。
每每想到此,时光心里十万个不痛快,百万个不甘心,千万个不死心。
终有一天,她会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