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望断长江滚滚流,淘尽珪组与英雄。
遥看黄沙尘和土,自古多少王与候?
昨代兴亡已成梦,浮沤幻灭花焰空。
来日水天烟霞里,闲话渔樵明月中。
霜月秋商,澄空湛碧,近顾摇红垂金,遥望落霞长天;抬目鸿雁侵云,低眉清风入扇。
此刻大都承天街尽头,大徵皇宫顺德门前停泊华盖红帏方车一辆,车前炉焚百合宫香,风摇金节作响,张曲柄花伞,开碧幢青扇。车前有引马太监一名,后又有领马太监一对,鞍车两对,各职宫人一十二对、六等太监数十人持黄缎丝帘围轿作幕,另有大小嬷嬷宫女诸多,皆垂首排列,静默侍立。
一时只见重重宫门次第扇开,先有礼部使官并宫中司仪女官依序行出,恭引仪驾,此时贴身侍女小黎早由两名小宫女儿引下轿来,缓缓与另两位大宫女儿轻挽公主玉仪,慎搀帝女临尘,一时众内侍绛帻皆垂目看地,恭身行礼——下车之人正是天子次女,封号嘉禾,芳讳遵辈单一“瑾”字,且唤“阿瑾”。
闲言少叙,只待礼官宣旨完毕,阿瑾叩拜天恩,行过诸多缛节后,只又有专司太监手持拂尘引领着八位姑姑并宫女六对前来叩拜恭迎公主仪仗。
一时金风拂过阿瑾珠翠盛妆,抬眼只见宫门匾上“顺德门”三字,道一声“免”,众人方依序起身,其间为首四位执礼姑姑遂序上前,依礼将阿瑾引入大徵皇宫,身后宫人使官等或退侧叩地恭送,或缓步从序跟入。
且说阿瑾由四位姑姑恭领,两位大太监打道儿并宫女跟随,登极天梯过隆德门,只见得那青天之上驯鸽群飞,秋阳金辉染万里宫城绵延不绝,云穹之下殿宇磅礴,角楼轩峻,叫人如坠深渊,如溺阔海一般,正是:
龙腾阊阖绛阙开,凤舞玉蕤冕旒家。
但记众宫人恭引阿瑾自外缓缓行入内宫,一路又见得宫阙嵯峨,栾栌百重,楼台巍郁,楶拱千构,自不必说那云楣绣柱,画栋文墙,峻桷华榱,轩甍壮丽。正是:
栏槛漆朱彩,楼台卧龙凤。飞阁翔丹翠,紫泉锁烟霞。锦绣辉珠玑,金碧满六宫。惊煞天人馆,长临帝子洲。
待众人行过瓞绵桥,只又见一处丘峦峥嵘,嘉木金翠,湖泊灵巧,真是“水榭亭台随云架,玲珑宝殿倚山建”。遂又行过一扇金钉朱漆门,行入那雕纹镂砖壁夹作青花石甬道内,此时阿瑾抬目只见得秋阳照耀大片琉璃玉瓦,金光映照,淋淋刺目,飞檐画栋,庄昂轩丽,至此便已是步入内宫了。
此时又换过两位嬷嬷并四名宫女接见,更有太后身边大太监钟信候礼,阿瑾含笑免礼,寒暄一番,钟信方笑道:“遵太后懿旨,殿下舟车劳顿,大可先回宫室安歇,明日再前去拜见不迟。”阿瑾听罢连忙谢恩道:“臣腆蒙娘娘慈恩体恤,仁德厚爱,然我朝向以崇孝尚礼为先,明德行修作范,臣实不敢忘礼于慈壸,失敬于萱帷,而错则于天下矣。”钟信闻言只笑道:“殿下太知礼了些。”阿瑾闻言只笑道不敢,遂令侍女好生相送钟信。
待送去钟信,因有嬷嬷笑道:“殿下居所乃系贵妃所指,近日几经修缮,实为精巧舒心之所,西近春晖堂,东挨紫蘅阁,本名作‘秋韵轩’,后因院儿中移来海市国梦焦山大海棠树一株,便更名作‘玉棠馆 ’。”阿瑾听罢笑道:“多谢嬷嬷指点明白了。”嬷嬷只笑道:“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受殿下谢。”
且问阿瑾金枝玉叶之尊,天潢贵胄之荣,未及礼成,因何离宫?原是阿瑾幼时正遇圣安有违,不知何症,药石无医,便有不轨之人谣讹惑众,言说此症皆因陛下得位不正,所犯杀戮,有损阴鸷而起。为稳人心,朝廷苦求良方无果,高僧献策于皇嗣中挑选同圣上八字相合者,送往清净之地,吃斋念佛,为国朝积德累福,方可助天子渡劫化难。
而今九年已过,陛下圣体康和,阿瑾亦将行及笄之礼,朝中谏臣名宋铭者上书言事,只道以“双亲在而离居者,非人伦礼法可存”,陛下仁君慈父,亦深念爱女,遂亲旨册阿瑾封号“嘉禾”二字,以全礼迎宫中待礼。
言归正传,且说阿瑾一路宁息观望,静心掐算,盏茶之间,路朱墙银杏,行画堂兰阁,待到一幽静之处,遥遥见湖水一片,正是秋水澄澈,映照碧空,芦雪荡漾,鸿鹤嬉水。岸边亦植满林木,正值深秋,树木染金晕赤,林风飒飒间,隐着一处宫苑,倚湖坐落。阿瑾行至门前,抬眼见匾题“玉棠馆”三字,又有墨蚌碧字联曰:
竹外疏花不劳春风词笔,寒笛月色吹入香冷瑶席。
待跨过门,先入眼帘者正是大海棠树一株,因此时不值花期,唯见赤果摇动,落叶纷飞。再向里去,只见槛窗镂雕,碧柱桂门,翠竹幽静,苔绿石滑。院落中央摆顽石鱼浅,里养两尾锦鲤静曳,一时风吹落叶簌簌,衣角密宰,含湖水湿润之气。阿瑾虽面不露声色,心想确为雅致清净之所。
一时看毕,阿瑾会意小黎赏过带路人等,又赏玉棠馆中各太监宫女,只又忙更衣梳妆前去见过太后,陛下,皇后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