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三在宋家庄的地位就是没什么地位。
父亲死得早,只留了他一个孩子,那时候不兴寡妇改嫁,宋老三就跟着寡母饱一顿饿一餐长大。宋家庄整个村子都姓宋,村里的男丁按照排行起小名,上了学才会由老师起大名,宋老三一辈子没上过学,排行第三,所以他只有一个名字,小时候叫宋三,长大了就叫宋老三。
他是宋家庄建庄一百多年来,唯一一个老光棍,这么说也许不太准确,宋老三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有过一段极为短暂的婚姻。短暂到只是办了几桌酒席,还没来得及去民政局领证,住了几天的新娘子突然就卷铺盖跑了。
宋家庄的男女老少对此事众说纷纭。年轻一辈的说,是骗婚,肯定是骗婚,宋老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骗光了积蓄,本来不富裕的家庭被这么一闹更是家徒四壁;老一辈的人说这都是命,可能宋老三命里注定孤寡,只能认命;小一辈的孩子没话说,他们吃完了席,看过了新娘子,瞧了第一回热闹,新娘子一跑,宋老三蜡黄着脸呆坐门口听众人说话,宋老三的娘披着一头乱发咒天骂地,哭嚎了一早上,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学也不上了,跟着瞧了第二回热闹,这事就算过去了。
经此一役,宋老三自己已经断了这辈子成家的念头,宋老三的娘但凡再提一句娶媳妇相关的话,他立即转身带着家里的大黑和二黄,到山上的茅草屋过夜。
对了,大黑和二黄是在逃跑新娘之后,宋老三到集市上买来的两条看家护院的土狗。村里面的人都说,要是早有这两条狗,那女子也不至于能跑掉,不过,这都是事后诸葛亮,多年后人们再谈论起这件事时,仍然不知道其中具体缘由,只因为宋老三对此闭口不谈,就像临死前的蚌埠,他要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
现在的大黑和二黄已经五六岁了,不同于宋老三的衰老,它们正值壮年,宋老三很用心地养着他们,新一辈的小孩都管它们叫宋老三的狗儿子。狗儿子跟着宋老三,就像跟着散发着香味的肉骨头,几乎形影不离。
宋家庄这十几二十年来发展得很快,大家拼了命地搞钱,又拿钱拼了命地盖楼,终于在国家收紧宅基地使用面积之前,每家每户都有一栋或大或小或豪华或简陋的楼房,他们散落在旧宋家庄的周围,宋老三家也有。他跟着建筑队去到城市里一个地方一个地方,一块砖一块砖地建起了高楼大厦,挣了钱回到家就翻新了自己家的平房,但他不喜欢空荡荡的,四面刷白的空寂房间,那让他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大号的棺材里,每到半夜,他都会惊醒,觉得透不过气来。
所以宋老三从建筑队退出后,带着他的狗儿子们在山坡上盖了一间茅草房,天稍微热起来的时候,他就拖着床铺被褥住进去,白天晒太阳,晚上晒月亮,独享天地之精华,村里人都说这宋老三没有媳妇,怕不是要在这里修仙?
谁说不是呢,这里不仅是宋老三的庇护所,也是那些调皮捣蛋,不完成作业,在家里惹了祸的小孩的庇护所,很多大人在天黑的时候会给宋老三打电话,问一问自家的小混蛋在不在茅草房里,在的话赶紧滚下来吃饭,迟了就只剩下藤条焖猪肉了。
茅草房的地理位置极佳,往下俯瞰,可以将整个宋家庄大大小小,或聚居,或散居的人家尽收眼底,仿佛是一个天然的瞭望台。
这一天,宋老三和往常一样,在山下和老眼昏花,头发花白的老娘吃过中午饭后,带着大黑和二黄回到了茅草房,准备睡午觉。连接下了这么久的雨,天终于放晴了,现在正是草长莺飞,天气凉爽的时候,茅草房周围一派生机勃发,放眼望去,皆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绿,是绿树成荫,是绿草如茵,是绿水似碧,连天似乎也染成了绿色。
宋老三躺在简单拼合的木板床上,眯着眼睛养神,大黑和二黄本来撒了欢在草地上追逐打闹,时不时发出哼唧的声音,宋老三放心地入睡了。
大黑和二黄看主人没有出来陪他们,追逐着往更远的山头跑去,它们一路狂奔,享受着山涧的风,草丛里的露珠,树上的虫鸣。突然间,它们灵敏的鼻子闻到了腐肉和骨头的气味,促使他们更加兴奋地四处寻找。没过多久,它们循着气味来到了一处已经被野猪刨开的坑里,然后两眼放光,冲着零碎的骨头和残肉冲了过去。
饱餐一顿的大黑和二黄,叼着一根骨头作为胜利品回到了茅草屋旁的草地上继续玩耍,他们追逐打闹,不亦乐乎,等待着主人午睡醒来。
睡了一觉的宋老三,准备出门干点农活,粗略一瞧,心里正纳闷狗儿子们哪来的这么大一根骨头叼着玩耍,待他定睛一看,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迅速伸手从大黑嘴里抢过那根骨头,仔细辨认,下一刻随即腿软瘫坐在地。
这哪里是什么猪骨头,分明是一根人的手骨!
那小部分的指骨或许已经被狗儿子们啃食嚼碎吞进了肚子里,但剩下了的部份连起来,依稀还能分辨出手掌连接着小手臂的模样。宋老三起初以为自己会吓得晕过去,他手一抖,骨头落地。大黑以为主人看完就不要了,又去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