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鸣雪看着燕晗,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几分不同往常的光彩,不由有些出神。
她是恨西戎皇帝,也不喜欢自己无能为力的处境,但她始终以为万般皆是自己的所求,并不想因此劳烦别人,尤其是燕晗。
此刻天子已然知晓她的计划与筹谋,又曾被她下毒所害,说她一句狠心绝情,她也不觉得冤枉,只是燕晗又说,喜欢她这个样子……
她虽自知不算白璧无瑕之人,但也知道良善无辜才是世人喜爱与袒护的,仇恨与算计即便不遭人唾弃,大约也会使人敬而远之。她从前扮作乐府歌姬,在无数王孙公卿的门下献舞,很清楚要做出怎样楚楚动人的神色,扮演怎样娇弱无辜的性格,才最容易获得人们的信任与同情。
其实就是前世与燕晗相处,她也一直戴着那样的面具,确实也十分奏效。
但是而今,当她毫不遮掩地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仇恨与阴谋时,燕晗看向她的眼睛,却依旧十分炽热诚恳,甚至没有半分犹疑与诧异,好像即便她是一个精于算计、心怀仇恨的人,他对她也一如往昔。
江鸣雪看着燕晗,仔细揣度着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她能看到笑意,也能看到和她一样的仇恨。
似乎她的仇恨也是燕晗的仇恨。
“陛下如此相助,是大荣百姓之福。”
江鸣雪没有回应别的话,也不想理会燕晗所谓的喜欢,更没有精力提前设想西戎皇帝的死法。因为蛊毒的原因,燕晗对她言听计从,她的意图便也达到了。
她转身想要告退,忽想起日前在慈宁宫前看见的太师,顿了顿,还是看向燕晗,“陛下,还有一事,下官觉得兴许应当告诉你。”
燕晗淡声:“何事?”
“是太后与谢太师。”
话一出口,江鸣雪就见燕晗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甚至看不见方才的欣喜,连眸色都渐渐黯淡下来。
她觉得燕晗似乎并不惊讶,甚至不太愿意她接着说下去,但她话一出口,只能接着道:“下官近来路过慈宁宫,偶有见到太师从慈宁宫出来,不是很合规矩礼制。”
“若是没有告知陛下,倒是不妥。”
不知为何,说这话时,一旁的刘公公似乎有些紧张,大声地咳了两声,对她使了个眼色,看着像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江鸣雪见状,适时地闭了嘴。
燕晗垂下眼,并没有动怒,也没有半分诧异,大殿上没有别的声音,良久,有些哀哀道:“朕知道了。”
随后,他像是在回忆什么往事,并没有再说什么。
江鸣雪最后看了一眼燕晗,只觉得他神色虽然平静悠远,却似乎带着一些不太明显的哀意。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燕晗身上带着几分月色的寒凉,只是隔得太远,总让人瞧不真切。
她言尽于此,利落地转身告退。
一路上,她行走在月光下,心中有许多关于燕晗的疑惑。
他为什么并不在意太师与太后的关系?谢太师权倾朝野多年,这些年来,结党营私的事情做得也不少,按照燕晗的性子,即便太师再怎么权倾朝野,也不会容忍他活到现在。
可前世今生,燕晗登基后都未曾对太师下过手。
还有她的蛊毒,既然宋晚烛说用毒之法没有问题,燕晗为什么始终疼痛难忍,不曾好转半分……
她思索了一路,不觉之间已经走了许久了,当她走到住处时,阿槿为她留着一盏温暖可亲的烛火,正坐在门边睡着,似乎是等了她太久,忍不住打起了盹。
桌上,食盒里放着一碗红豆粥和几块糖糕,大约是怕她回来饿着。
江鸣雪见状,忍不住笑了笑,觉得眼前的一幕对她就已经足够,别的都不太重要。
连同对燕晗的些许疑惑,也被她留在了月下的秋风中。
……
大约是近来的时局越来越紧张的缘故,江鸣雪近日总睡不好,今日更是做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梦境。
大约是前世没有见到顾岸最后一面,她一直对顾岸被凌迟的结局耿耿于怀。梦里,她站在前世一样的雪夜里,眼看着顾岸为她落入圈套,然后无望地走向死亡。
她记得少年在梦里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也记得自己眼角不断滚落的热泪,因为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没有看到鲜血淋漓、皮肉落地的惨状,只看到鲜红的一片。
她极力上前,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看不到凶手的脸。
不甘与悲伤几乎将她淹没,江鸣雪睁眼时,眼角还留着昨夜的泪痕。
“你做噩梦了吗?”
阿槿在餐桌边看着她,愣了愣,诚恳道:“你看着脸色不太好,快来吃饭,吃完就好了。”
“你和我说过,梦都是假的。”
江鸣雪惨淡地笑了笑,她的梦是真的。
努力平复好心绪,她知道今日不是沉湎于旧事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