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含恨而终的兄长,想起冷面无情的帝王……
而今再看,反而觉得在看向无边的自由。
阿槿和顾岸去查看周围是否还有监视跟踪她的人,一时没有回来,等二人将燕晗的眼线都料理干净了,她便可以带着他们一起离宫。
江鸣雪想着,嘴角倒不由浮现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抬眼间,她似乎看见远处站着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隔着一层厚厚的风雪,她有些看不清那个人是谁,近乎本能地往前走了两步。
直到她与那人只隔着几丈的距离时,她才恍然发觉,这个人是燕晗。
通天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将那张凌厉的脸镀上一层淡淡的橘红,原本白皙的底色也像是即将融化的雪,看着似乎多了几分温度。那双琥珀般的眼睛变得有些通透,即便隔着雪幕,还是难掩灿烂迷离的色泽,和前世一样摄人心魄。江鸣雪看着他,本能地觉得眼前的燕晗有些不同。
看了许久,她反应过来——
燕晗在哭。
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燕晗的眼泪。可这第一次却像是决堤一般,似乎要将今生的眼泪都流出来。晶莹的水滴不断从他的眼眶中滚出,又顺着脸上的线条滴落在雪里。
燕晗像是从没有学会应该如何哭泣,如何表达悲伤,他的脸上甚至没有太多的悲恸,似乎还是与往常一样平静的神情。只有眼中不断滚落的眼泪,能让人感觉到他心上的哀意。
“从前,你也是像这样抛下朕,一模一样……”
又一滴泪珠滚落,他几近平静地看着她,只有眼角的泪光映着火光,“江鸣雪,你又要抛下朕一次吗?”
“真是好狠的心。”
江鸣雪看着他,一时倒有些无措。
燕晗这样的神情姿态,这样的语气话语,总让人觉得,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对他很残忍,让人不忍心再伤害他半分。
她垂下眼,看着脚下皑皑白雪,回忆着燕晗短短的两句话,蓦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从前也是?”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燕晗似乎并不讶异她的质问,只是依旧淡漠地望着她,像是一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朕也是前世重生之人。”
他垂下眼,似乎有些不敢看她,只有滚落的泪在火光下依旧清晰,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朕和你一样,有前世的记忆。朕心悦于你,今生如是,前世亦然。”
“唐明月,朕从前并非有意折辱他……”
“是大理寺卿听闻你我过从亲密,以为唐明月横亘在你我之间,想用他的性命和尊严献媚于朕,才判了腐刑。”
燕晗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像是来自多年以前,又像是近在咫尺,“江鸣雪,朕并非有意为之。”
“朕那时真的不知情……”
“直到今生,朕才知道他是你的兄长。”他终于望向江鸣雪,眼底已经通红一片,充盈的眼泪让冰冷惯了的眼睛添了几分不多的柔软,“江鸣雪,对不起……”
“朕本该早些了解你的。”
前世那些彻骨的痛苦与怨怼,似乎在这几句简短诚挚的解释中得到了答案,似乎在这一刻,所谓的恶人也变得情有可原,一切都能走向宽容和谅解。
江鸣雪也动过这样的念头。
但她确实不是一个十分大度的人。
“可那又如何呢,陛下。”江鸣雪看着他的眼睛,也理解他的眼神,此刻强按住心中翻涌的苦涩,良久,还是有些愤恨地开了口:“兄长本没有错,若不是您因我迁怒与他,他不必被大理寺提审,献媚者不会有可乘之机。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何况,今生种种,您都在陪我做戏。陛下明明记得前世之事,却装得如此无辜,看我苦心钻营。”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陛下。”江鸣雪欠了欠身,朝他笑了笑,眼中尽是坦然,“今日听您一言,我对前世之事,也算是能释怀放下了。”
“今日与陛下就此别过。”
“不要走。”
燕晗几近卑微地开口,声音喑哑,带了几分颤抖,“朕对你还有用。”
“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走。”
江鸣雪错愕地愣在原地。
帝王站在不远处望着她,见她停下,含泪的眼似乎更红了些,“当年江家的旧案,或许与燕昭有关,但不是燕昭做的。”
“你留下,想怎么查,朕都帮你。”
“哪怕是把整个皇陵翻过来。”
江鸣雪错愕地看着他,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愤恨当年灭门惨案认错了元凶,还是诧异燕晗愿意让步到这个地步。百感交集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
良久以后,她缓缓开口,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当年旧事,我要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