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到夏,林烟终于返程柔然。
商景昭的双腿已经好多了,回去的路上,甚至能慢慢策马与她同行,林烟对他的适应力表示惊叹,但一想到他其实也算许家将门之后,忽然又觉得合理至极。
林烟正在打腹稿,想着怎么给博尔术汇报情况,就看见视野尽处,本该是王帐的方向,狼烟四起,兵荒马乱。
随行的银狼铁骑立刻拔刀出鞘。
莫里一骑当先,“请殿下在此等候。”
林烟很吃惊,不知道谁还有这么大的勇气,居然又来和柔然开战,但商景昭的表情显然就冷静如冰,他策马远望的神色,像是在看一粒灰尘。
很快,莫里就策马返回,汇报了情况:“左贤王联合右贤王谋反,狼主重伤。少狼主的银狼铁骑及时赶到,杀了左贤王和右贤王,王女殿下可以放心前行了。”
“这能放下心吗?!”林烟立刻策马跑起来,“韶锦和乌兰呢,没事吧?”
“明白。下次会一并询问韶锦和乌兰的情况。”
林烟奔回去,这次的情况比上次更惨烈,一不留神就会被成堆的尸体绊住脚,看来是经过了相当血腥和漫长的杀戮,终于,在自己的营帐附近,她看到了浑身是血的乌兰和被他护在怀里的韶锦。
“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
玲乐正在擦拭自己的长刀,“你想多了,那都是别人的血。”
林烟环顾着自己帐下的人,发现死伤的人数远远低于其他路过的营帐,不由再次看向了乌兰,“是你保护了他们吗?”
“不是。”乌兰摇头,“他们只是比别的奴隶跑得更快而已,殿下,是你打开了他们的脚镣。”
林烟怔住。
玲乐指了指王帐,“兀里齐已经挨骂很久了,快去救一下吧。”
“挨骂?他不是救了狼主吗,为什么挨骂?”
“我说狼主疯了,你信吗?”
林烟瞪了她一眼,“说正经的,人没受伤吧?”
“毫发无伤。”
林烟点点头,赶紧往王帐的方向走。
帐中,博尔术正举着刀,一刀一刀砍向左右贤王早已惨不忍睹的尸体,满腔的愤怒像是发泄不完,咒骂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兀里齐听完银狼铁骑的汇报,沉着声音说:“狼主,参与此次谋反的部族,至少有十支,如果将他们全部屠灭,对于整个草原来说,无异于一场浩劫。”
博尔术将刀横在兀里齐的颈间,“兀里齐,你是柔然的少狼主,不是草原的少狼主,他们臣服于柔然,是臣服于本王一手训练的银狼铁骑,草原上的王座,是用鲜血赢来的!”
“但是狼主,若想要长久地统治草原各部——”
“住口!我看你的刀是太钝了,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勾当!”
林烟沉默地入帐,努力不想看左右贤王身首异处的惨状,也假装看不到博尔术残缺的右腿和手臂,尽量冷静地行礼,“狼主。”
博尔术看了她一眼,像是又想起什么,横在兀里齐颈间的弯刀已经沁入血肉,“那个汉人女子,你是杀,还是不杀?”
兀里齐抬眸,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不杀。”
“很好,很好,本王的儿子里,怎么就活下了你这一个,”博尔术大笑,“从今天起,交出你的银狼令牌,你不配再号令本王的银狼铁骑。”
兀里齐解下腰间的银狼令牌,双手奉还。
博尔术拖着断腿,蹲在儿子的面前,像是想看清他究竟在想什么,“兀里齐,说实话,你和银狼铁骑早就回来了是不是,你等着本王和这两个逆贼同归于尽,好让你名正言顺成为狼主是不是?本王没死,你是不是很不满意,嗯?”
“阿爹,”林烟走上前,不动声色将博尔术手上的弯刀移开,“无论少狼主有什么罪过,慢慢再处置他也不迟,您伤得很重,先让巫医再处理一下伤口,好吗?”
博尔术顺着她的搀扶坐下了,深吸口气,问:“你的七个部落,怎么样了?”
“情况稳定下来了,女儿重新划分了他们的领地,让不同部族的人生活在一起,相信长此以往,他们将不再记得自己究竟是哪一族的子民,也就不会为了所谓部族的利益,向柔然挥刀。”
“好,就这样办吧。”博尔术挥挥手,“过几天,你和兀里齐一起,去把那几个谋反的部族一并处理了,你是狼的女儿,也该学会上马挥刀了。”
“……是。”
林烟和兀里齐退出了大帐。
“我觉得你不该把银狼令牌交给他。”林烟说。
“阿姐以为,银狼令牌是唯一的吗?”兀里齐脸色郁郁,“狼主身边,一直都有另一块银狼令牌。”
所以,只要博尔术愿意,他随时也可以号令银狼铁骑。
他把另一块银狼令牌交给兀里齐,并不是真的相信这位少狼主永远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