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睁开眼,看着帐顶。
夕叶的纹饰和图腾。
有那么一瞬,她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在最初的最初,她只是想带自己喜欢的人回家,仅此而已啊。
可是为什么,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样子。
柔然王女阿依努尔,究竟要何去何从?
臣服于银狼的王旗之下,用鲜血和武力维护这个摇摇欲坠的王庭吗?
“醒了?”视线里出现了一张居高临下的冷脸,将林烟的思绪从混沌中唤回。
林烟点点头,想要坐起身,才感到身上一阵阵的闷痛,那些过去被兀里齐毒打的伤口,似乎趁着这次生病,叫嚣着复苏起来。
商景昭揽过她的身子,手法生疏地揉着她的肩膀和后背。
“我就这样昏过去了,夕叶应该留了很多麻烦事没处理,”林烟顿了顿,“现在看来,你似乎都替我处理好了。”
“好好想,到时候怎么给博尔术交代。”
生病的时候,是商景昭一直在照顾她吗?
林烟偷偷抬眼,“你,还在因为和亲的事情生气吗?”
商景昭一怔,脸色立刻沉下去,直接把她扔回了床上。
林烟一边吸气,一边努力爬起身,小声地开口道:“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柔然王女,我和你,和兀里齐不一样,你们是天生的领导者,生杀予夺,聪明果决,但我承担不了那么多人的命运,这对我而言不是权力,是沉重的枷锁。”
商景昭抬起她的脸,“目睹夕叶被族灭,你是什么心情?”
“悲凉。”
“不对,林烟,”商景昭淡淡地望着她,“你应该感到愤怒。”
“愤怒?什么样的愤怒?”
“就像你在天牢中,让我杀了你时一样的愤怒。”
想到那个场景,林烟心有余悸地颤了一下。
当时,看到落乌的鲜血和黯淡下去的眼睛,她感到深宫里勾心斗角的荒谬,在这场荒谬的游戏里,每个人的性命似乎都不值一提,于是她不知从何而来一种愤怒,一种想要恶狠狠对待一切的愤怒。
可是,那时的愤怒,与现在又有什么联系呢?
“公子——”
商景昭瞥了一眼外面,“何事?”
“王帐那边,狼主命人急召银狼铁骑班师。”
林烟觉得颇为蹊跷,“为什么?”
李放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林烟听见他的回答。
“因为景国陈兵北境。”
等林烟与兀里齐会合,共同返回王帐的时候,博尔术像是已经完全忘了夕叶这回事,在帐中冷笑连连,“想毁掉柔然,差得远,还差得远!”
旁边的柔然贵族看见他二人,如望救星一般,“少狼主,王女殿下。”
“陈兵北境的事已经知道了。”兀里齐问,“还有别的事?”
“漠南传来求救,说是西域的药人军不知何故,忽然大举进犯,他们实在不能抵挡,死伤惨重,另外,”贵族咳了一声,“漠西和漠东的几个部落次第叛乱,说是从今以后,不再臣服我柔然……”
林烟闭了闭眼睛。
内乱和外敌同时发作,处理不好,恐怕真的是灭顶之灾。
兀里齐也沉默了一会儿,“狼主,为今之计,是与景国修好。”
博尔术冷笑,“景国陈兵北境,少狼主是想不战而降么?”
“景国陈兵,却未进军,无非是忌惮柔然的银狼铁骑,不敢妄动,只想趁我们四面树敌之际,要一个震慑的意思罢了,”兀里齐冷静地分析道:“西域药人的恐怖之处,景国尚未领教,但景国与西域接壤的城池,并不少于柔然,倘若他们放任药人军横行,下一个首当其冲的,便是景国的西境。”
林烟想了想景国与柔然、西域的位置。
柔然统一漠南漠北,占据着景国以北的整片草原,而西域黄沙之地,一边与漠南接壤,一边与景国的西境诸城接壤,若是西域吞并了草原,将对景国形成合围之势,而如果柔然与景国联手,那么被合围的就是西域。
草原之地,像是景国上方的一面伞。
按照兀里齐的想法,只要说动景国共击西域,不仅可以搁置柔然与景国的冲突,甚至在西域战场上也能得到些许助力,至于部族内乱,则是最好解决的一个,的确能为柔然争取到诸多喘息的机会。
“兀里齐,你还记得柔然人的血性是什么吗?”博尔术冷冷地看他,“要么赢,要么死。”
“父亲!”兀里齐上前一步,“柔然已是存亡之刻,断不可在此时意气用事,葬送万千族人的性命!”
“兀里齐!你放肆!”
“倘若狼主执迷不悟,”兀里齐站起身,直视着博尔术,“这个少狼主之位,也恕儿子不敢再领受了!”
博尔术立刻拔出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