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他们视你为神明,可是神明却要背弃草原,将它交到别人的手里,你知道自己要承受怎样的反噬吗?”
“我知道,也做好了准备。”
“我一定要停下这个车轮,就算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可以。”
……
“他们今日奉你为圣女,视你作神明,他日,未必不会用什么极端的手段,逼迫你按他们的意愿行事。”
……
林烟立刻惊醒了,后背一身冷汗。
“害怕了?”阿丽正在灯烛的微光里画图,“既然害怕,为什么每次都要把刀锋朝向自己?”
林烟抱膝坐在床上,“你在画什么?”
“画你。”阿丽没停笔,“我在看,要怎么落刀,才能避开所有要害。”
林烟震惊,“四十几刀,可能吗?”
“我跟着白雀制作傀儡的时候,剖过至少上百个活人,”阿丽面不改色地说,“也曾学习中原的凌迟之法,在人身上割一百刀,并确保他们在最后一刀的时候才断气,但白雀觉得,这个刑罚没有虫茧来得酷厉,所以就废弃不用了。”
林烟捂住耳朵,那种被虫子爬满全身的恐怖感再次复苏了,“不要!求求你别说了!”
阿丽于是沉默了,继续专注于绘图。
林烟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等等,你好像早就料到了?”
“不是我,是少狼主,他猜到圣女肯定不忍心对他们动手,而是对自己动手,”阿丽说,“所以他嘱咐我,如果那些族长提出‘审判’的办法,一定要尽我所能,确保圣女的安全。”
林烟怔住了。
兀里齐太了解草原这帮人的行事了,也太了解她的性格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告诉她,也许是希望那些族长不会真的提出这个方案,也许是希望她不要选择这条自我献祭的道路,但是假如一切真的按照最坏的预想发生了,他也希望她受到最小的伤害。
所以,特意安排了阿丽跟着她回草原。
林烟想到兀里齐与她挥手道别时的笑脸,感觉自己快哭了。
“在审判开始之前,我会准备好麻痹感官的药草,以减轻圣女的疼痛,”阿丽补充了几句,“不过,生效之后,圣女的神智也会陷入混乱或者昏迷,请勿慌乱,这是正常现象。”
林烟像看救星一样,满怀崇拜地看着阿丽,“你好厉害,连麻醉药都会做!”
阿丽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我以为这些知识,只能用来杀人,倒是第一次用来救人。”
“知识没有好坏,”林烟说,“它的力量,取决于使用它的人。”
“我记住了。”
林烟睡不着,就坐在阿丽身边,看她冷静缜密地设计如何捅出四十余刀,林烟作为一个经历过现代医学的人,自认对人体的结构也算了解,但看着阿丽的绘图,依然感到一种完全门外汉的茫然。
这真的,不会死吗……
虽然阿丽表现得云淡风轻,还说兀里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审判当日,执行仪式的巫医一定会是阿丽,但林烟根本不能放心。
万一……
万一呢。
林烟在这种如影随形的死亡感觉里,向周围的人一一交代了后事。
就算她真的死了,等商景昭登上王座,草原也一定要交到他手里。
负责筹备月女节的下属询问她,是否愿意在节日当晚跳一支舞,因为在传说里,能歌善舞的圣女,与意中人相遇的那天,就曾着红衣在宴席上起舞。
这种抛头露面表演才艺的事情,一向是林烟最为抗拒的,所以她宁可在狂风暴雪中学习□□,也不愿意在达慕里盛会上当众跳舞。
但是,审判的日子,正好是月女节的第二天。
到那时,整片草原的人,都会围观她在高台上被捅成筛子。
林烟觉得,在可能到来的死亡之前,至少应该给这个人间留下一些明媚的印象,她不希望别人在回忆起她的时候,只剩下她鲜血淋漓的模样,而是能想到,她也曾在谢幕的时刻,跳过一支美丽的舞。
于是林烟点了头。
她开始学习柔然的舞蹈,与景国温柔妩媚、含蓄婉转的风格不同,柔然的舞讲究恣意淋漓,飞扬热烈,动作上更为大开大合,林烟本以为自己会学得很慢,但这具身体留下的本能实在太过强大,只要脑子记住了,身体似乎也立刻就学会了。
舞蹈老师看得赞叹不已,甚至问她:“要不要再学一首歌?传闻中,圣女的歌喉也非常动听。”
林烟:“不!!!”
她在月女节要表演的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各处,即将被审判的圣女,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欢宴起舞,这该是何等坦荡的心地。审判圣女这件事,本就极大地震动了草原,此事一出,各部族的人更是纷至沓来,摩拳擦掌地等待着月女节到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