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悄然流走,一缕浅淡晨曦落在阶前,也叩醒了我的沉梦。
我惺忪睁眼,一件厚重的大氅便从肩头滑落,绒线上残留的是我最熟悉的气息,仿佛他的脚步还未走远。寂静冷清的露华台被晨雾包裹,千万枝娇艳的海棠花仍旧酣睡在昨夜的星辰中,我依稀记得些许温存,高风起拥我入怀,彩云间的一片月,凉凉地倒映在他眼中。
“醒了?看来昨晚睡得不错。”
周不世的声音突然在海棠花中响起,我吃了一惊,回身看去,却只见花海攒动,香风依旧,唯独不见他的身影。
我抿唇淡道:“春寒料峭,侍郎大人想必一夜不得安稳。”
一片红粉飘落在脚尖,周不世如风一般出现在我面前,一身暗沉的长衫,依然那样整洁自然,一丝不苟地立在万花丛中。
我见他神色复杂,似乎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便知自己猜得不错,周不世在露华台藏了整整一夜。
似乎从目睹高风起抱我回无极殿起,周不世的举止便越发偏离了君臣之纲。
我的心情忽然凝重起来,我深知这对一个宠臣而言,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纵使我隐约知晓他的心思,却不能贸然劝他停止,我们之间诚如这露台上的晨雾,不清不明。
周不世试图打破沉默,他素来是个细腻之人,未必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
“江南巡抚刘汴因作一首海棠令,被贬沧州,盐州知府作诗三首,因咏海棠,被贬为庶民,子孙三代不入仕。陛下借飞花令怒惩群臣,朝堂之上人心惶惶,你……听说了吗?”
他明眸清澈,一动不动盯着我,似乎向我求证着什么。
当日上林苑中,高氏兄弟针锋相对,我的无心介入只是意外,然而……一切又都如同注定好了一般,我的来历是一根横梗在他们之间的刺。
高风起拂袖回宫,宫宴应该被取消,但丝竹声并未停止,仿佛从来不是为陛下而奏响。春风早在那晚化作了杀人的刀。
周不世奉命献诗,早该觉察到这宫宴下的帝王之怒。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漫不经心地反问他:“陛下,还想册我为妃吗?”
他神情愕然,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也许,他本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见他沉默,便换了个委婉些的说法:“太后似乎有意将我安插在陛下身边,忠仁公公也觉得陛下有意纳妃,大人,你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你觉得陛下想把我留在他身边吗?”
“你呢?你想封妃吗?”周不世的反问出乎我的意料,我低下头,伸手压下一枝带露的海棠,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低落。
“大人对我有戒心,不肯像从前那样坦诚了。”露水濡湿我的手心,清风犹寒。
周不世双眸一颤,似乎有所触动,他压着嗓音,企图不让感情流露出来:“陛下觉得,你很好。”
“我?”
“你在后宫的一举一动,陛下都看在眼里,从你告诉我,你叫楚妃起,陛下就想留下你。”
我浅浅微笑,淡道:“容华会留在陛下身边,可楚妃不会。”
“你不想,又为什么向陛下献计?”周不世顿了顿,又道“容华从不涉政。”
“原来大人以为我有资格涉政,侍郎大人……”我缓缓走到他面前,抬起下巴看向高大的男人,朱唇微启,“除了陛下自己,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心意。人人都是他的手脚,替他做最难办的事,走最不好走的路,你们为人臣子,难道不应该体恤君心吗?”
周不世略微不自在地避开我的目光,他自然知道我说得极真切,所以才要故意躲避。
“你是个女子,还是不要懂的为好。”
我摸了摸袖管里的硬物,幸而已经找回了公主的银簪,今日我要把银簪送还公主。
周不世和张美人说了同样的话,女子弄权向来代价惨烈,可他却不懂我的处境。
我想要摆脱高云舒强加给我的命运,就必须时刻保持高风起对我的兴趣,也必须让高云舒继续笼络我。
“大人是怕……我会重蹈覆辙。”
这一次,周不世终于没有逃避我的眼神。他的眼瞳里映着我的脸庞,我看出他隐约的压抑,大抵连他自己都不晓得,究竟是何时动了尘心。
“你的病又复发了,心悸之症难以断根,望你珍重自己,戒忧戒虑。”周不世从衣襟里取出一只崭新的青色瓷瓶,递到我面前,语气里的关切根本掩藏不住,“上次陛下宴请重臣贵族,特意点名了一道黄沙烤饼,所有人都嫌这烤饼难以下咽,唯独陛下对它连连称赞,称其有江山风味。”
他看着我,目光变得那样柔和,那些低垂明艳的海棠衬得他格外清素俊逸:“陛下龙颜大悦,赦免了哥哥的误军之罪。我知道一定是你的主意,一直想谢你,可你我身份有别,始终不得机会。”
我轻然而笑,接过了他的一番好意,手指不慎触碰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