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饶有兴致地望着台上变换的光与影,自是满怀期待地盼起下一折来。放眼望去,唯独有一人略显特殊,此人便是洛书文。
他眯起双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向着窗外大雪纷飞的天地一瞥。
那细密的雪丝在冷风的推波助澜下,飞满了窗沿,甚至击打出隐约的声响。
军官抬手挡住了斑驳陆离的光,想学着他人闭眼倾听,终是不可行。
所以……自己果真不能理解童兰的审美。
而这位角儿,瞧着也莫名眼熟。可他却一时想不起,何时见过此人。
似是触及到戏台下的目光,九夕不觉回眸凝视,抬手拈起兰花指,拉长了缠绵的音调。
“情丝,绕白堤——”
似细雨润物,洛书文头皮发麻,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只熟识几个姑娘,能歌善舞的更是寥寥无几,觉着眼熟,应当是错觉。
回过神来,洛书文再度移开目光,抬起瓷杯,才发觉杯底有一串编号。
这串数字瞧着也是蹊跷,若不出意外,这东西应当关乎到情报。可思来想去,洛书文还是断了汇报此发现的念头。
据他所知,剧院团长社交广泛,还是商界有头有脸之人,想必他们有自己的安排,就几个数字罢了,他也不便多说什么。
那……还有什么可干的?
军官抽了抽嘴角,干脆百无聊赖地数起窗外的雪花来。
京胡声渐凄婉,拉长的音调恍若潺潺流水滑落低谷。
戏台上的九夕柳眉微蹙,柔情款款地唤着相公,捻着那青葱玉指,依依不舍地与小生告别。
随后,他垂着眼,轻踩莲步,翩然下台。
背影如画。青衣拖动着长长的水袖,在斑驳迷离的灯光下,消失得悄无声息。
那道倩影似乎仍在人们心头一簇闪动,但他确然不见了。恍若昙花一现,稍纵即逝。
小生仰头,含情脉脉地望向远方。在遥远的天际,似挂着一轮皎皎明月。
“赶考路漫漫——”
少年微阖双眼,步履沉重,像是悲于仙女的别离,却更似忧于未知的前路。尾音哀而不伤,反倒愈显坚毅。
时机已到。
戏台下,苏忆歌目光一沉,大步一跨,推着小车上了前。
此刻,她的话语只需引起众人的关注就好,她也不敢奢求太多。
“团长。”
少女精神紧绷,手脚冰凉,却仍忍着强烈的不适,提高了声音:“我刚刚……在茶杯底下,发现了这个。”
她的手中,捻着一张纸片。
不过是一张纸,却令不少人面露惊讶之色。
她察觉到,四方的锐利目光逐渐聚焦到这张纸片上来。那些人表面平静,或许,心底已然蠢蠢欲动。
苏忆歌怔忡了片刻,随后慌忙避开了他们的视线。她知晓,自己这一举动已成功引起了特务的注意力。
当然,除了关注情报的特务外,自然也有与之无关之人。他们不在意字条上的内容,而更讶异于演出的戛然而止。
那才子佳人的缠绵情谊,被位小姑娘打断,对于其他观戏者而言,确然扫兴了些。
正因如此,方才颇显静默的台下,忽而一片哗然。
凌木诗怔怔地回头,一旁的小生则错愕地盯着少女。
他们,或许是在议论我。
苏忆歌不愿抬眼,心头只有这般无用的揣测。
她退后几步,不免局促地摩挲起指尖,怯怯地低下头。
众目睽睽之下的宣判——她到底还是没有这般胆量面对。
少女抬手,抹去了额上细密的汗珠。
不过,现在并非软弱的时候,一切害怕畏缩,终究只会给九夕与凌木诗带来麻烦。
有了这样的想法,苏忆歌勉强咬紧牙关,仰起头,神情凝重地望向前方。
时钟上的指针似乎停止了运转,纹丝不动地凝在原处。
四方霎时静默,只闻团长那不疾不徐的呼喊。
“请等一下——”
那温文尔雅的青年向着不远处挥了挥手,朗声道。
台上的小生茫然地眨眨眼,停住了脚步,器乐声也戛然而止。
众人的目光皆被凌木诗吸引。
“这张纸,你是何时寻到的?”凌木诗问道。
“就是现在。”苏忆歌答。
台下,洛书文报纸一合,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意。意兴阑珊等待这么久,今夜的正题,总算开始了。
凌木诗抬手,指尖缓缓划过镜框,凌厉的目光在苏忆歌手中一闪而过:“这东西,我们剧院原先不曾有吧。”
苏忆歌茫然地抬起头。但此刻的她,并非装模作样,而是的确紧张得过分,有口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