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话长,”沚汀叹道,纵需千言万语,她仍是将那段往事细细道来,讲与玉娘知晓,唯独隐瞒了自己的身世与经历,只告诉她自己同卫槊是为了追查颜府倾覆一案而来——这是卫槊的嘱托,她的身份,不能再容许其他人知道。
玉娘含泪听完,唏嘘不已,谁又能想到,人生竟会有这般跌宕起伏的际遇。跌落悬崖,本是九死一生,因缘际会之下,却又得与故人相逢,爹爹同卫家人的缘分,究竟是他种下的因,还是他结出的果,已经无所探究,亦无关紧要——她信任自己的父亲,他能托付的人,她亦不再怀疑。
“您是说,郕王竟事涉颜府一案?”玉娘敏锐地抓住了她话语中透露的讯息,问道。
“现下证据不足,尚无定论,”沚汀如实相告,“只是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似乎都指向郕王。”
“无论是我们在麓山遭遇暗杀跌落悬崖,还是不久前卫将军在府里险些被刺,都暗藏郕王的手笔,实在是让人无法不怀疑他。”
“甚至——”她思虑稍顷,“郕王世子是否在为其掩盖行藏,亦未为可知。”
“您是说,世子现下的样子,都是伪装出来的?”玉娘讶异道。
她是仆,他是主,他们平日里的接触实则并不太多,诚然,她的命是他救下的——一次偶然的机会,仅仅因为看上了她制香的手艺,他便从吴连手上保下了他。她以为他是酷爱香道,但日后才慢慢发现,他其实并不懂香,亦不像是沉迷此道之人,他仿佛,只是借着那些味道,在怀念过去。
她对他怀着一种矛盾的感情——他救了她,她本该感激,可是她却从来不敢忘记吴连肆无忌惮杀害她的亲人时,背后依仗的是谁的势力。郕王爱惜自己的名声,如同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可若他真是如传说中一般爱民如子,又怎会纵容手下如此草菅人命?
或许,郕王其人,从来不是百姓心中所感念的那般。
如此,世子的所言所行,若是表里不一,亦并不奇怪。吴连同他那父亲,皆是王府的家奴,若是王府不倒,他们便可世世代代倚靠着这棵大树,继续为非作歹;反之,若是能扳倒王府,到那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吴氏父子沦为阶下囚之日,便是她玉娘手刃仇人之时。
“奴婢省得,”玉娘道,“姑娘所查之事,同奴婢想要做的事,说到底,都是殊途同归,奴婢既是帮了姑娘,亦是帮了自己。姑娘但有用得上奴婢之处,还请直言,奴婢定会全力以赴。”
她如此说,沚汀心下既是感激,又带着几分愧疚道,“玉娘,你现下身处险境,一旦吴连发现你假装失忆,定不会放过你,你切勿轻举妄动。不管发生了何事,你首先要做的,便是保全自己。”
“凭心而论,我这般冒着风险来找你,心下亦是三分纠结,七分愧疚。你已如此不易,我实不愿再拉你入局,陷你于更大的危险之中。如若你拒绝,我绝不会有半分怨言,亦会对此守口如瓶,便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
“玉娘,我再问你,你果真愿意同我一起踏上这条路吗?”
“姑娘不必再多说了,”玉娘坚定地看着她道,“姑娘想必亦看出来,玉娘绝非心志不坚之人,设若我有半分胆怯亦或愚蠢,早便死在吴连手里了。”
“姑娘看上我这个人,觉得我有可用之处,我亦何尝不是想借着姑娘和卫将军之力,来扳倒吴氏父子?姑娘不必有任何愧疚,与其说是要我帮忙,不如说是互相合作。”
无需多言,沚汀紧紧地握住玉娘的手,只觉漫漫前路上,又多了一双可以倚靠的臂膀,一份同行的力量。
“姑娘,眼下可有用得上玉娘之处?”感受到沚汀手心的热度,玉娘内心亦是一片赤忱,仿佛手刃吴连指日可待。
“玉娘,现下你最需要做的,便是保护好你自己,”沚汀沉声道,“你已蛰伏了这么久,万不需要急于这一时。”
想了想,她又道,“若说有何可做之事,你便留心观察世子同宋渊可有何往来,我说的往来,并非表面上的客套,而是指那些私密的交往。”
瞧着玉娘疑惑,她复又解释道,“这样的怀疑并非无中生有,我曾在宋府误打误撞闯入他家的后花园,发现那里竟隐藏着一个秘密校场,宋渊乃是文臣,校场所为何用,着实发人深思。”
“颜尚书在世时,已然发现这个秘密,曾发信斥问宋渊,盖因私募府兵乃是死罪,然而宋渊却拒不认罪,只推说是受郕王所托。”
“那后来颜大人可查清楚这究竟是为何了吗?”玉娘好奇问道。
“并未,”她眼里的光黯了下去,“尚未来得及查清,他便被杀害了,连同他的家人和府邸,全都被付之一炬。”
玉娘见她神色哀戚,只道她是同情颜尚书的遭遇,“听闻尚书大人有一爱女,不知是否亦葬身火海?”
沚汀心下触动,她不想欺骗玉娘,却又碍于对卫槊的承诺,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得含糊其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