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存绢的数量为:二百五十六匹,一月之内售出共计二百零八匹。”
账房先生捧着账本,用慢悠悠的语调缓慢宣读。方才还在为燕王到来而议论纷纷的场内安静如初。
没有什么好狡辩的,数字是最真实的反馈。
不论其中有多少阴谋,压榨,或者怠慢,大家都只看最后的结果。
结果就是:
距离一月之约,还差四十八匹绢。
万康摸摸胡子,听闻这个数字,他先是一惊,没想到短短一月之内贝暖玉竟然能销出去这么多。
惜才之心顿起,只可惜,她年少轻狂,争强好胜,属实自找死路。
若是真让她当上掌柜,查出这批绢为何库存如此大量,必然会牵连到另外两个掌柜,尤其贾掌柜,定会供出他,将所有错处全推到他身上。
万康原先只是想小小的做个局,比如招贝暖玉在他身边做事,随意找个账目缺陷让她陷进去,或者推说错处让她担责,让她打消出头的念头。
反正,她是贝家女郎,身后不怕没人兜底。贝蓝田纵使再没用,也能护住自家小妹嘛!
谁承想贝暖玉好端端想不开,非要到这龙争虎斗之地来掺和,商场诡谲,对她绝对没有好处。他作为一个长辈,也理应做主让小辈知难而退。
可没想到,贝暖玉应了他的局,甚至雪滚球一般,将这个局越滚越大,滚到他没办法控制的地步。
他想把贝暖玉安放在身旁磨搓,贝暖玉却将计就计,未避免他做手脚,竟决然的一脚将他踢开。
——以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赌约,进行一场孤注一掷的对赌。
“贝掌柜啊,认赌服输,回后宅过安生日子去吧。”万康放下顺胡子的手,带着些尘埃落定的慈祥老人样。
“万掌柜,别急,你可听清楚了,王都三家云裕庄,一月内销出二百五十六匹绢。”贝暖玉高声重复一遍账房先生的话。
纵使到了被逼迫陷入绝境的时刻,她也神气自若。
万康干笑两声,犹疑的环顾四周,看看账房先生,账房先生点点头,又看看小年,伙计们,还有燕王,都对此没有异议。
“难道不是吗?”
“好。”贝暖玉得到肯定答案,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卷。羊皮卷因长时间卷曲,展开时也会自己蜷缩,于是她用双手一上一下拿住羊皮卷上端和下端,展示于端坐高位的危白华。
危白华并不关心商贾间的斗争,贝暖玉若是败下阵来,他还有一个贝蓝田捏在手里,对于这场闹剧,他散漫而百无聊赖。
直至贝暖玉将这卷羊皮纸放至他的眼下,危白华这才起了兴趣,说:“这倒是新奇,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众人都在等燕王殿下下半句话落地,他却一指万康这老掌柜,让过来瞧瞧。
万康年老,眼神昏花,忙从袖中掏出老花镜上前来看。
“啊,互市......购绢契书。”
听闻他苍老的声音念出字句,场中响起吸气声。
单是在这决定胜负的时候,掏出购绢契书已然出乎意料,更令人震惊的,是前面两个字:互市。
“......今从云裕庄购置青绢一百匹,白绢八十匹,天香绢六十匹,软烟罗五十匹,锦缎一十五匹......”
众所周知,边关互市采买货品极为赚钱,却不是每个商人都能从互市上卖出自家货品,别提远隔千里,竟然能在王都签订互市的大额采买契书。
契书上,还加盖边关将军府的印,印做不了伪,也没人敢做伪。边关互市开放期间,每一笔交易都需要经过将军府度支查验,度支负责核对采买货物内容,列如有无盐铁之类违禁品。查验通过,度支便会盖上印章。
燕王方才过目点头,叫人传看,便是默认这加印的契书为真。
万康越念,嗓子越干,最后哑口无言。摘下老花镜,用宽袖子擦额头上的汗。
即使有不长眼爱起哄的认不清契书上印真假,也不敢在此时出言不逊。
“今日感谢诸位前来,做个见证。”贝暖玉拱手缓缓转一圈,给大堂上众人行了个礼,脸上神采依旧,转身对账房先生说,“请先生再算一遍总数。”
算盘之声噼里啪啦又起,脆响声不绝于耳。
而后骤停。
账房先生开口:“王都一月之内,售出绢数二百零八匹,互市商单,售出绢数二百四十匹,共计四百四十八匹绢。”
在账房先生苍老而缓慢的语调中,众人见她面容神情纵使大起大落之间,一直未改颜色,心里这才恍悟,她的笑容似乎带着胜者的悠容。
贝暖玉坚信自己一定会赢。
世事并非百战百胜,然而她信,她做,她成。
最后她赢了。
“万掌柜,愿赌服输啊。”贝暖玉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