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周遭却倏地万籁俱寂,原本刺骨杀意亦在霎时化作烟消云散。
如此变故突如其来,实教少卿大为错愕不已。惊骇之余一眼望去,竟发觉李崇胸口间数许清光粲粲夺目,赫然乃是一口秋水寒刃从中洞穿。一腔热血顺着刃口洒落在地,更在四下弥漫偌大腥气扑鼻。
“你!你怎的来了?”
少卿惊魂甫定,又往李崇身后匆匆一扫,楚夕若一张惊悸面庞随之映入眼帘。此刻她额上微微凝沁香汗,朱唇兀自喘息连连。两手之内空空如也,唯有十根玉藕似的修长手指,眼下犹然轻轻颤抖不已。
而适才李崇身上所遭致命一击,便无疑正是出自其人之手。
“小畜生!我……我……”
李崇内力不俗,如今虽被楚夕若一剑重创,一时竟还依旧未死。手上钢刀饱蘸鲜血,踉跄了步伐朝二人恨恨而来。少卿心头一懔,本欲大声提醒楚夕若除恶务尽,给他身上再补一剑。不曾想还未等开口,忽觉背后朔风凛冽。一声怒喝有如雷鸣,不啻浑洪赑怒般汹汹直入双耳。
“姓李的,你就到地底下给我大哥偿命去吧!”
血色横飙,沥沥如雾。一腔热血洒在吴彻脸上,端的更显凶煞可怖。他此刻报仇心切,竟似对断指剧痛浑然不觉。刀尖一闪,寒光霍霍,将李崇一颗颈上人头就此斩落在地。而见首领身首异处,被人取了性命。回龙寨中其余草寇自然树倒猢狲,无不乱哄哄作鸟兽散。
少卿剧斗方歇,早已无力再去追赶。口内勉强喘匀一缕气息,转将双目遥遥望向吴彻。回想今日宋叔堂虽是死于李崇之手,可倘若深究其中根本,自己委实难脱干系。一旦他凶性大发,忽然又要将自己与楚夕若一并送上西天,却也同样乃是一桩颇为棘手之事。
吴彻胸膛起伏,口中气息狂喷如注。紧紧盯着脚下李崇尸首凝看半晌,这才忽的神色一黯,猛然几度抽动鼻峰。
少卿眉关高锁,紧咬牙关上前,将他和楚夕若暗暗隔开两处。
只是与少卿所料不同,一声长叹竟忽从吴彻口中传来。再看他面膛铁青,久久缄默无言,唯有眉宇间好似颇多意味深长。
“自打你头一次同这姓李的做起了买卖,我就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可你偏偏教猪油给蒙了心,除了银子……便再也认不得其余什么旁的物什。”
言至此处,他又抬起眼来一望少卿,幽幽五味杂陈道:“我虽不知你二人的来头,但也明白你们做的终归乃是行侠仗义的好事。而凡是英雄好汉的,姓吴的便素来敬他重他。”
“你……你们走吧!”
“那你今后……又要怎样?”
少卿脸上动容,恍惚竟不由生出许多感慨。
吴彻口内无言,从地上拾起几片本属于兄长的带血衣衫,又将其小心翼翼包成一团,“他这辈子虽说恶事做尽,我也总归得叫上他一声大哥。如今人死如灯灭,我要替他收尸下葬,免得反倒成了个孤魂野鬼。”
“他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少卿颊间略微回过一丝血色,口中却依旧颇显有气无力,“但愿他下辈子能做个好人,终于对得起你这般义气深重。”
“什么人?”
耳闻楚夕若一声娇叱,少卿与吴彻皆吃惊不浅。只见远方一处枯丛败木逆风晃动,影影绰绰好似暗藏玄机。
三人对视一眼,当下由楚夕若拔出李崇胸口剑来,腕势轻转蓦地探出。孰料那剑尖尚在半空,一个矮胖身躯竟“霍”地从草甸里一跃而起。
此人五官扭曲形变,衣衫鬓发无不扑扑满是尘埃,却不正是李牧之是谁?
“英雄饶命!”
“是小老儿瞎了狗眼!从今以后我再也敢啦!再也不敢啦!”
李牧之口中如杀猪般大呼小叫,不由分说掉头便跑,但恨不能凭空再多长出一副腿脚。楚夕若秀眉微蹙,纵开身形后来赶上。只抬手在他背心一提,便又将其重新掷回原处。
“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个寻常奸商罢了,想不到还竟私通山贼,蓄意谋财害命!说!他们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你是不是同样也有一份!”
楚夕若声色俱厉,念及自己初见那一众孩童时种种模样,霎时更不由怒火中烧。手中剑刃直抵李牧之颈间,一双妙目湛湛圆睁。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李牧之面如土色,唯恐楚夕若剑下无情,果真取了自己性命。急忙双手连摇,扯足了嗓门高呼大叫道:“三位明鉴!小老儿平日里吃斋念佛,从来不敢妄杀无辜!便……便教我再有十个胆子,又如何敢惹上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是……是了!不但如此!小老儿还时常劝我这侄儿多要积德行善,省得日后到了阴曹地府也同样不得安生。”
见他如此丑态百出,少卿忍不住扑哧一乐,饶有兴致般啧啧称奇道:“原来你倒是天生得一副菩萨心肠!只是我刚才明明看你咬牙切齿,要把我们碎尸万段……怎么?莫非只这一眨眼的工夫,老先生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那是……那是……”
李牧之唇间讪讪,饶是他平日舌灿莲花,却也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惶惶关头额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