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愤而一扬,将那帅案整个猝然掀翻。各式器物哗啦啦狼藉遍地,同样令宗弼勃然变了脸色。
“人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看来那位青城山主在你心里的分量,倒也果真可说极重!”
他眼中喷薄异光,更似万千无形利刃攒刺激射,端的令人不敢直视。
“我只是好奇,为何你的温情可以使向一个死人,可以使向那姓文的丫头。却独独不可使向与我!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频频助我,终于走到如今这副光景!”
雪棠面容惨淡,但感眼前懵懵发黑。良久才嗫嚅嘴唇,喃喃说道:“我所以追随殿下,是因殿下龙章凤姿,确为一代人杰。况你完颜家起于山林微末,渔猎草莽。原该更加体察下情,视民如子。独不想……”
她口内一顿,并未把话说完。又过俄顷,雪棠忽神色稍黯,涩然将眼帘低垂,近乎苦苦哀求道。
“我曾答允鸢儿,绝不误伤百姓一人。万望殿下谅此情怀,勿要令我食言而肥。”
宗弼心头一懔,可转而念及胸中大计,还是狠下一副心肠,只教她暂且回去,其余之事则皆不必多管。
“如此……殿下是无论如何亦不肯答允?”
雪棠脸如死灰,仍忍不住做最后努力。待自宗弼处得于肯定答复,这才怔怔一阵发笑,肃然又对其敛衽为礼,沉声开了口道。
“既然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就此各自珍重。雪棠诚惶诚恐,当祝殿下马到成功,一展毕生宏图大略。”
“先生要去何处!”
宗弼神色稍异,见雪棠扭头便走,心中难免当真有些起急。下意识欲待起身阻拦,可思来想去终又纹丝未动。
“殿下既不肯收回成命,我自有方法教这些人化险为夷,免受来日刀兵之苦。”
她的声音虽不甚高,但已足以令宗弼将每一字全都听得清楚真切。遂目蕴寒光,危言恫吓道:“在这军营当中,我自可保先生周全无恙。可你一旦走出了这辕门,想要前往江夏……”
“外面夜黑风高,先生不妨先扪心自问,看自己能否活着走完这二十里的山路!”
如今宗弼图穷匕见,更教雪棠只觉无比心寒。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眉宇间不失平日睥睨傲然。
“雪棠手无缚鸡之力,殿下若想杀我,何须等到我走后再行动手?”
她嘴角一咧,脸上泛起丝轻蔑冷笑。一语甫歇,当即踏步流星出得门去,只将宗弼独自留在帐中。
寒夜未央,料峭袭人。
帅帐之内,众多慕贤馆人列站左右,见宗弼始终阴沉着脸不发一言,不由皆在心中暗自嘀咕开来。
俄顷,辛丽华从人群里闪身而出,遥对宗弼恭行一礼,口中莺莺燕燕。
“殿下急唤我等前来,不知究竟有何吩咐?”
“夤夜传召,自有紧急要务。”
宗弼语气冰冷,跟前摇曳烛炬将他整张脸膛照作发亮,端的更显不怒自威。
“雪棠先生里通敌国,已星夜叛逃前往江夏。我想请诸位即刻动身追赶,将她项上人头带回营中。”
此话既出,顿教在场人人无不大惊。彼此间面面相觑,显然全都难以置信。
约莫片刻,寥一刀才讪讪踏上前来,以手骚头,茫然不解道:“我说殿下,咱先生不从来都是您的左膀右臂。这好端端的……又怎会突然叛逃去了什么敌国?”
“诸位只管用心办事,其余则不必多问!”
宗弼所言,掷地有声。饶是寥一刀数十年来纵横江湖,竟也被他寥寥数语震慑得噤若寒蝉,只觉脊背嗖嗖发凉。
宗弼看在眼里,心下愈添鄙夷。举目扫视环顾,声如寒铁,缓缓续道:“无论何人得其头颅,我自当加以重赏,上表朝廷为他……”
“殿下!”
这声音恰如磁石,将周遭无数刀剑似的目光吸引而来,更将自己化作众矢之的。
文鸢嘴唇微微发干,只觉身边众人无不不怀好意,几欲将自己生生撕作粉碎。可转而念及雪棠安危,终于银牙轻咬,盈盈拜倒在宗弼面前。
“请殿下命我独自前去追赶。”
“你?”
宗弼脸色微妙,森然朝她望过一眼,又将双手缓缓放在帅案之上。
“在场诸位皆对本朝忠心耿耿。可我唯独却只对你一人存疑。”
“又换言之……你该如何教我相信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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