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凌晨三点十分，公交里却像是满载的沙丁鱼罐头。
车内光线昏暗，空气中也泛滥着难闻的气味。乘客们大多穿着螺丝厂、电子厂、糖果厂的衣服，他们满脸疲惫，面上麻木不仁又憔悴沧桑。
他们刚下班。
没有人说话，他们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发呆，有的额头抵着震动的窗户，做一场颠簸的梦。
江童拎着一袋子触手，融入了这群工蚁，一同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容身的蚁巢。
“叮咚，花园小区到了！”
公交车提示声一响，江童随着涌动的人群，流出了后门。
这个社区虽然叫做花园小区，听着环境很优良，实际却是第六区的平民窟。
一个个破旧的老楼鳞次栉比，又破又小又潮湿，开窗都要担心撞在隔壁楼墙上。处处都是荒废脏乱、潮湿发霉的气息，家家户户都是绝望的打工底层人。
逼仄颓圮的巷道里，墙壁斑驳，惨白的月亮将地上的一大滩积水坑照得波光粼粼。
江童拎着沉坠坠的章鱼触手，轻松地跨过积水坑，又如猫儿一样轻巧地跳跃到窗台上，接着脚下一踏，她落在了六七米远的地面上。
而后，她拐入了一座长满青苔的三层小楼。
楼道里黑漆漆的，静悄悄的，冷飕飕的，江童熟练地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发出了“哗哗啦啦”的响声，她口中也“嘬嘬嘬”呼唤着小猫小狗：“咪咪旺财，开饭啦～～”
一群流浪猫狗闻声赶来，堵住了江童的去路。
“喵喵嗷～”
“汪汪昂～”
小猫小狗们绕着江童一圈圈地蹭弄撒娇着，猫咪们的尾巴尖儿各个翘得老高，狗子们的尾巴则甩成了螺旋桨，与江童相当亲近。
江童蹲下身子将章鱼触手从塑料袋里倒了出来，一只三花小猫“嗷呜”叼住一根触手就想跑，可一米多长的触手它哪里叼得住？
【砰】的一下摔回了地上。
小三花不信邪又去叼。
江童拽回三花猫嘴里的触手，安抚道：“别急啊小三，我来给你掰小点。”
嗯，这只猫是叫小三。
可不是因为她不会起名字。
“见者有份哈，不急。”江童握着一米多长的滑溜触手，咔咔咔几下，跟掰玉米一样将触手掰断成均匀的数节，分给了流浪的猫猫狗狗们。
流浪猫狗们纷纷叼着触手窜回了自己的来处，隐藏在街角巷尾里美美吃起了大餐。
一片静谧和谐。
而江童也走到303门前，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这是一间小两室，面积在60多平米，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是所有家具电器上都刻印着岁月的痕迹，冰箱更是来自于旧历2023年，大潮前一年生产。
五十多年了都，这个冰箱还能制冷，已经算是神迹了。
江童借着冷水囫囵洗了个澡，她将一块橡皮大小的肥皂涂抹在手心，努力搓出泡沫，洗去身上的触手粘液——现在，没了工作，可得省着用。
这一晚，江童睡的并不好。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大饼，一会儿想着自己失业了怎么办，一会儿想着明天一起床就得去人才交易市场看看工作，急得她恨不得现在就去人才市场蹲点。
折腾了许久，她才好不容易睡着了。
可梦里，她却还点头哈腰地向雇主们递简历。但雇主们纷纷面无表情，一次次将她拒之门外。
——你的简历不符合我们公司的需求。
江童：“怎么不符合了？”
——我们要找有20年经验的。
江童急了：“可是你这工作不就是发传单吗？”
——我们不缺人。
面试官叫了保安把她扔出了公司。
江童屡屡碰壁，终于从无限循环的求职梦境里睁开了眼，她脑子一团浆糊，眉骨连着眼睛一起隐隐作痛。
……
中午十二点，江童从坚硬的床板上爬起。
她简单梳洗了下，对着破碎的镜子整理仪容，扎了个简单利落的高马尾，练习了一下职业式微笑，便出门了。
她得去找工作了。
江童要去的是位于第六区远郊的人才交易市场，专门为像她一样的下等人提供临时工作的。
去市场招工的基本都是苦活累活，下矿井的，卖血的，踩24小时缝纫机的，墙外开荒的，去第二科研所做医学实验的，只要能赚到钱，下等人都愿意干。
江童上次也是运气好，才能找到了个便利店的工作。
“就是可惜没领到工资。”
江童默了默。
不知道这次运气如何。
江童随便吃了个馒头，就坐上了去往人才交易市场的城际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