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有出息,是我寻错了地方。”
宣幼青不听他胡诌,胡乱抹了一把眼睛道:“寻错了地方?从桐泽县开始,到泽县陵县码头,再到淮州城,我看有人循着平烟酒楼发家的足迹,走得一步都不差,何来寻错了地方?”
秦老二那封回信里,神秘莫测的灰衣老者这几年走过的地方,每一个她都分外熟悉。
她在桐泽县那一方小小的酒楼里挣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在桐泽湖水系串联的几大临县码头摇着船叫卖,在水面上开了几年船家酒肆,最后在淮州城上的岸,立了平烟酒楼的招牌。
有人来不及陪她同甘共苦,却在五年后踏着她走过的脚步一路行来。
如今他说自己寻错了方向,她一句都不肯信。
沈逢舟沉默了许久,知道自己是糊弄不过去了,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片子打小就机灵,如今能撑起平烟酒楼那么大一个场子,心里头的主意比天大,唬不住了。
他仰头又灌一口酒,摆摆手:“罢了,把詹亮那小子叫来。我一门就收了两个徒弟,总不好厚此薄彼才是。”
十余年未见,他口中的“小子”年岁已然翻了一番,长到了当初他的年纪。
沈逢舟仔细打量着面前魁梧的壮年男子,又陷入一阵恍惚。
他是真的老了。
詹亮紧抿着嘴唇,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沈逢舟面前,嗓音中带着粗粝的沙哑,只喊了一句“师父”,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上回在江州一交手,他在心中就已经认定了。
可是怕师妹失望,他不敢将话说得太死。
直到方才那看似凶险的劫持,在影卫看不见的角落,他发现了那人在钳着人倒退时,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快要磕碰到师妹的门框。
沈逢舟将手一挥:“成了,你们师兄妹二人,一个连师父都不肯叫,一个上来就给我行大礼,起来说话。”
詹亮仍跪着:“请师傅责罚,当年师父书信于我,我去迟了,不曾护好师妹。”
沈逢舟又看一眼宣幼青,幽幽问道:“你就因着这个,不肯叫人家一句师兄?”
宣幼青有一瞬的错愕。
原来师父这么多年,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们。
可他为什么不肯来相认呢?
沈逢舟呵呵一笑,对詹亮道:“快起来吧,她如今还敢跟我叫板,就看得出来这些年有人撑腰惯了。如今拜过师门了,她再不叫,我准你揍她。”
詹亮鼻头一酸,而立之年的汉子忽而涌起了一阵委屈,像是当年埋头刻苦的少年,终于赢得了榜样的一声称赞。
“师父,您这些年去了哪里,我和师妹都以为……”
沈逢舟仰头敲了敲袋底,喝完最后一滴酒,有一瞬的失神。
从何处开始说起好呢?
他笑笑:“外头还有人等着呢,今日不是个叙旧的好时机,我把那狗官嘴撬开了,来日寻个机会,咱们师徒再好好说上几句。”说着他便起身,抽出腰间利器,抬脚朝里屋走去。
宣幼青瞥见他脚下微跛的足迹,忍不住撇开头去,面上的泪干了,紧绷绷扯着眼眶生疼。
她张口叫了一句:“师父。”
沈逢舟脚步一顿,被她抢了先。
“师父要问的,便也是如今我要问的。”
沈逢舟默然,到底是儿大不由娘,徒弟长了本事,即便他千般不愿,还是让她查到了这等地步。
他坐回那摇摇欲坠的椅子上:“也不用问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写好了,估摸着是藏在身上哪个内袋了,你个姑娘家家的就别搜男人的身了,让你师兄去。”
宣幼青忽的想起不久前在衙门里的那一遭,问道:“这姓李的下了值不回家,就是被你拘在屋里写罪状了?”
沈逢舟高深莫测般点了点头,忽的想起了什么,教训她道:“如今你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就这么青天白日往官衙里头闯,还是太过莽撞!”
不多时,詹亮搜了东西出来,交予沈逢舟。
沈逢舟看也不看便将其揣进了怀里,抬起下巴指了指屋外:“这些人你们既有交情,便交予你们打发了去。”
詹亮问道:“师父,里头那人如何处置?”
沈逢舟漫不经心瞥过一眼里屋,桐泽县出身的官员他挨个收拾了一串,还以为里头这位是个罕见的软骨头,不等他上手段,便竹筒倒豆似的交代了许多,还主动提议若是大侠记不清,他大可手书作证。
那李姓官员草包但谨慎,生怕沈逢舟拿了东西取他小命,愣是哆嗦着腿肚子同他讲条件,要等他车马安全到了自家府门前,才肯将东西交出去。
沈逢舟倒也答应了,只是没想到这厮胆子小成这样,居然还惦记着跟他耍花样,指望着自家府宅所在周边皆是官贾名流,能被他一嗓子嚎出一些援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