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人,恐怕在挨第一刀时便早早血干而亡了。
段栖椋身上大大小小的剑伤不下二十处,莫说是他自己的衣衫,就连阮葶嫣的金叶袍,也是斑斑血痕,令人骇然。然他仍能捡回一条命,内功与药物必然功不可没,更关键的是,他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
好不容易与阮葶嫣重逢,他怎舍得就此命丧渠鞮呢?
就算是死,也得死于自己心爱的人手上啊!
不过,他毕竟伤势较重,即便外敷、内服了包袱中的良药,他仍不可避免地发起了高烧。
夜深得如一条深不见底的寒潭,幸好天上星斗此灭彼明、连绵不绝,再加上皎月弯弯,银辉朦胧,阮葶嫣才能快速往返于小溪与毡帐之间,为段栖椋取水擦身。
不知忙活了多久,男子的前额有些津津汗意,她才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容。
她早将外袍盖在了他身上,此刻静下来,夜风吹散了附着在她单衣上的汗水,带来了些微的寒凉。
缩了缩身子,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被床榻上的男子吸引。
兴许是好不容易放松下来,阮葶嫣竟开始了肆恣的胡思乱想。
段栖椋生得那般俊美,压根儿不像凡人。而她又不愿把他当做仙人来看——神仙都是普度众生的,哪像他这样,每次都会拖她下水呢?
是以,他不是人、亦不是仙,绝对是个妖!
能一次又一次蛊惑人心的妖,大抵是狐狸精一类的了。
他一定是修炼千年的狐狸精,身上早已没了妖气,反而出尘脱俗,可骨子里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心肠”,却是他修炼多久也化不掉的。
正如此笃定着,却见段栖椋的眼睫颤了颤。
阮葶嫣急忙俯下身,“你醒啦?”
“不醒、不行,你看着、我,害羞。”
男子依旧闭着眼,却从嘴里结结巴巴地蹦出这几个字来。
阮葶嫣脸上一臊,“谁看你了!自作多情!”
“是,对、不起。我、错了。”段栖椋的眼型似乎在诉说着心情的愉快。
阮葶嫣见他认错认得这么痛快,不由得心头一软,但接着又板起脸来,“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么奇怪的话了!”
“抱、歉,太久、没、讲话,不、利索。”
“那能怪谁?装哑巴装的真的不好讲话了,活该!”虽这么多说,但语气却不禁流露出了些许的心疼。
她明白,若是可以,一个正常人何必要装聋作哑呢?
但,所有的罪孽已经酿成,再也无法挽回了!
她负气地冷哼一声,不再与他对话。
很快,床榻上传来匀净的呼吸声,她这才又大胆且自在地去触摸他的肌肤,试探他的体温。
天边亮起了鱼肚白,阮葶嫣一夜未眠,精神却也并不颓唐。
见段栖椋睡得很沉,她便走出毡帐,来到溪边洗洗脸,再打些水回去为他熬药。
只离开了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再次返回毡帐时,她却发现这里出现了些微的不对劲。
有人进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将水壶小心地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地靠近窗口。
战战兢兢地掀开帘子往里一瞧,只见一人坐在床榻上,由于是逆光,她看不清对方的相貌,但可以肯定,那是位女子。
接着眸光一闪,视线里多了一道黑影。
随着黑影的慢慢靠近,她瞳孔中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
直到完全认出了那“不速之客”!
“义父!”
声音干净得透亮且坚强,但泪水却“擅作主张”地兀自流了下来。
帐中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空损!
阮葶嫣兴奋地奔入帐中,空损也是一脸的惊喜。
“嫣儿,义父终于找到你了!”铁骨铮铮的大侠此刻眼中居然泛起了泪花。
阮葶嫣亦是泪流满面,“义父,您怎么会来——”蓦地,她顿了顿,无比诧异地转向榻上的女子,泪水也僵在脸颊上,“你们……为何会在一起?”
她疑惑地望向空损,“义父?”又将焦点逡巡到女子身上,“月遥夫人?”
打破头她也想不到空损会与日尧主的大夫人同时出现在自己眼前。
空损的神色明显有些异样,月遥夫人倒是“始终如一”,还是那般的急切。
“念辛……不,应该是嫣儿才对。”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忧,“椋儿的伤怎么样了?”
阮葶嫣猝然瞪大了双眼,怔怔地回答:“‘椋儿’的伤口已经止血了,烧也退了。”
月遥夫人捂着胸口,神色如同劫后余生般庆幸欢喜,“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嫣儿,替我照顾他。”
晨光熹微,碧空倾泻,崭新的一日似乎恢复了岁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