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街上蜿蜒前行,百姓成群结队涌到街边引颈而望,恨不能削尖脑袋去看看那坐在马车里的燕国公主究竟是何模样,所幸有持剑侍卫林立两边,挡住了一波波汹涌的人群。
一袭盛装的洛染挑起车帘往外瞄了两眼,随即又匆匆放下帘子,涂了口脂的红唇撅起来,黯然地嘟囔着:“已到长青街了,再往前就该出城门了。”
陪在一侧的圆圆给主子倒了杯茶水,轻声安慰:“三公主放宽心。”
少女仍是嘴硬:“我没有不放宽心,我的心……放得很宽了。”
她只是在看到长青街时,蓦地想起了第一次穿过街道去明月巷找“那个人”时的情景。
她还有些后悔最后一次在永安塔与他分开时,没有好好地再看看他,往后余生,她害怕自己会慢慢忘记他的模样。
她还有些想念真真,新婚的她现在一定很幸福吧,真真幸福,她便更要放宽心了。
想到这儿,少女暗暗舒了口气,正欲靠在案几上眯一会儿,小德子在车外低声禀报:“三公主,四姑娘给您捎了些物件儿过来。”
少女闻言瞬间打起了精神,眸中亮光一闪:“你且进来再说。”
小德子身姿矫健地提腿一跃,便顺利地钻进了马车,将手里一个布包递给主子:“外头人太多,又有许多侍卫,四姑娘挤不到跟前来,费了老鼻子劲托了熟人的熟人,才找到一名宫女将这布包递到奴才手里,四姑娘还让带话说,三公主切莫灰心,来日方长,顾好自己,后会定有期。”
真真的几句话说到了少女心窝子里,扑闪闪的眸中霎时溋出一汪泪,抬手将布包紧紧抱住,哽咽着道了声:“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德子应了声“是”,匆匆下了马车。
少女将那布包揣在怀里揣了好一会儿,直至圆圆轻声提醒:“三公主不如打开布包看看吧,看四姑娘捎了些什么物件儿。”
她这才松开布包,抬手将其打开,布包内有一袋吃的,是真真亲手做的酸黄瓜和酸豆子,再就是一套手工缝制的丝质寝衣,大红色,柔软细腻,上面还绣着像征吉祥的莲花并蒂纹,看上去精巧得很。
擅长女工的圆圆忍不住赞叹:“没想到四姑娘的绣工竟这样出色,这套衣裳看似要耗费不少时间,也不知她是何时开始准备的。”
少女轻轻摩挲着那衣裳,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喃喃开口:“她老早就开始准备了,老早就说,待我出嫁时定要为我缝制一身最好看的寝衣,以愿我能得夫君疼爱、能一生顺遂,只是,”少女高高地撅起了嘴:“我如今算是出嫁么?”
“当然算是出嫁了。”圆圆帮着主子将衣裳工工整整地叠起来,重新包进布包里,“且三公主嫁的还是国主,虽年纪大了一点儿,但往后的日子谁能断定是好是坏呢?”
少女黯然地垂下眼眸,双手置于膝上,牢牢攥着嫁衣的衣摆,随后低声吩咐:“圆圆,将这套寝衣好生收起来吧,不得让南蛮国任何人瞧见。”
圆圆不解:“为何?”
少女仍耷着脑袋,撅着嘴:“真真费了那么多精力缝制的寝衣,我岂可辜负她的心意,若非是与自己心爱之人成亲,我便不会穿这身寝衣,”她说着顿了顿,“而在南蛮国,并无我的心爱之人。”
圆圆心疼地看了眼主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和亲的队伍宛若游龙,从长青街北径直行往长青街南,喜庆的马车在队伍中“踏踏”而行,恰似一颗耀眼的明珠,聚焦着所有人的目光。
在行经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后,队伍终于拐了个弯,继而穿过了一道狭长的隘口,抵达京城巍峨的城门前。
城门外是连绵起伏的丘陵,以及萧瑟凉爽的秋风,少女再次挑帘看了眼窗外,但窗外除了林立的佩剑侍卫,什么也没看到。
一缕秋风从豁口钻进来,拂得她满头的钗镮叮当作响,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愈加生动可人。
她抿了抿饱满的唇瓣,眉眼里又涌出了几份气性儿,娇俏地“哼”了一声,“不就是燕国的京城么,离开这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嗖”了一声放下帘子,终是忍不住一脚踢掉了脚上的绣花鞋,随手扯下头上几根碍事的钗镮,倒头就趴在了车内的案几上,昨晚没睡安生,她得好好地小憩一会儿了。
长路漫漫,命运无情,但她仍有她不屈的倔强,与命运里出现的每一个坎坷狠狠硬扛。
十日后。
容瑾在夫子山的茅草屋里悠悠醒转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显贵,随后是凑过来的张慕。
两人松了口气,异口同声道了句:“你终于醒了。”
容瑾“嗖”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开口第一句便是:“三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