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若是知道你为了他不惜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跳下去,如今又得为了苟活委曲求全,想必也会心疼不已吧?”
那日他带回她后又在她跳的城墙下驻足许久,那是四下最低矮的墙,却也足以在积雪未深时摔断人腿。
他望着积雪中留下的深坑出神,所有人都以为陛下在压抑怒火,却不知道他心如刀绞。
只要谢琼依旧是那个嫡长子,就天然拥有他无法渴求的一切,包括她义无反顾的奔赴,而他无论再怎么苦心经营,在众人眼里,也不过一个弑父夺嫡的伪君。
也许在她眼里,他从一开始,就不该觊觎谢琼的王座。
为什么呢,他轻声问:“为什么?”
“?”苏怀谙疑惑不解。
不等她思索,喉咙猝不及防地一紧。
谢渊闭上眼睛,两手扼住她的咽喉,掌心蓦地收紧,仿佛要在这纯白的浴池里处决他年少不可得的爱人。
苏怀谙突然窒息了,她在水里扑腾挣扎,谢渊紧紧环抱住她,衣袖浸透了温暖的水。
救命……救命!!
她的神智开始模糊,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谢渊年少漆黑的眼睛,还有他充满杀意、却又异常悲伤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背叛孤呢?”几近昏迷中,她听见他低低地问,“就因为孤的生母是地位微贱的歌姬,不是北地贵族结合诞下的纯血么?”
宛如平地生惊雷,苏怀谙骤然清醒,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掰开他紧锁的手,从喉咙缝里挤出一句话:
“可我又何尝算是那些旧贵族承认的纯血呢?”
紧锁的手倏然松开,谢渊错愕地盯着她,苏怀谙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空气混着水汽灌入胸腔,喉咙里涌出血的腥味。
她又活了过来。
但死里逃生的苏怀谙恼怒不已,发疯刀人也要讲个基本法吧?!!!
她从浴桶里哗啦啦直起身,淋漓的水从她细如凝脂的皮肤上滑落,谢渊错开视线,被她一把扳回了脸,鼻尖几乎撞上他的鼻梁。
“陛下以为我与那些腐朽的世族一样看重血统么?”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冷笑:“妾身若以血统论高低,苏家在北地旧世族眼中,不也只是‘从中原流放而来的’、‘代为打理北地的’、美曰为‘治世之臣’的、工具‘走狗’而已?”
她漂亮的眼眸里满含愠怒,抓住他衣领的上半身几乎倾压在他身上:
“陛下年少微时,妾身可曾有一时一刻看轻过陛下?陛下拥兵在外、被支持世子的大臣弹劾时,家父又何曾说过半句不利于陛下的话?只因父亲相信能者居之,而非以血统尊贵者居之。”
说这些话时苏怀谙简直用尽了她对原书仅有的记忆和演技,她微微喘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语气又缓和了下来,神色蛊惑:
“听闻家父人在洛城,却未曾与前世子有过多往来,想必也是明白此人背后的姜氏一族不可与谋。可如今妾身惹了陛下不快,被禁足在此……”
她眼珠一转,暗示道:“父亲若是得知,想必就是有心,也不敢贸然来叨扰陛下,大约现在……也是举棋不定罢。”
其实苏怀谙并不清楚那个素未谋面的家族现下是什么举动,但她选择豪赌,赌苏家不会贸然倒向任何一方,赌谢渊仍有意拉拢试探苏家的态度。
当然主要是因为,再被关下去她要疯啦!
谢渊惊疑不定,他自知她说得不无道理,虽然苏文杰言语上谴责他乱臣贼子,回去后却声称忧心远在北都的女儿的安危而称病不出,一个子儿都没给谢琼捐过。
而举棋不定,就意味着,他有机会。
苏怀谙松开他的衣领,情急与盛怒之下,她的举动实在僭越,但谢渊并无他举,他神色微动,视线落在一个微妙的位置,又默默移开。
苏怀谙一低头,发现自己不着寸缕的身躯,腰以下的线条在水波中若隐若现。
她默默沉回了池底,顿了顿,离他远了一点。
橘红的炭火映照着少女皎洁的脸,谢渊拨开她湿漉漉的额发,额发下是她湿漉漉的眼睛。
明媚妖冶,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