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如玉的声音极轻,却透着深不见底的压抑与哀凉。
梅长君停下脚步,望着裴夕舟唇畔悲切的笑意,一时有些恍惚。
裴夕舟以国师之尊兼任首辅,向来高踞云端,不染凡尘,竟也会为一人悲彻至绝望么。
但又有何意义呢?
梅长君容色未动,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长君,远处好像有些动静。”
毒已散去,处于混沌中的梅长君陡然睁开眼,将混乱的记忆搁置一旁,望向身旁战战兢兢、面容苍白的小女孩。
“再过片刻,追兵应该就会找到这里……桑泠,你的腿还能走吗?”
桑泠双唇紧抿,挣扎地站了起来,全身的重量压在腿上,瞬时传来一阵急剧的疼痛。
她望向梅长君,摇了摇头,面上神情却十分平静。
“勉强能走,但一定会耽误速度。我们本是萍水相逢,逃亡路上幸得长君护我良多,如今形势紧急,你便不要再管我了。”
桑泠柔和地笑了笑,未等梅长君回答,继续快速说道:“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已将哥哥寄来的信和母亲留下的遗物都埋在了小屋后方那棵梅树下……长君若是愿意,便待安全之后再回来取出,也当是全了我最后的念想。”
梅长君眸中浮现出几分挣扎。
不是萍水相逢……而是今生见到的第一个熟人,更是前世冰冷的训练日子中为数不多的温暖。
前世的梅长君安然睡去,再次睁开眼,便惊然发觉自己回到了九岁之时,回到了噩梦的起点。
数月前,梅长君已被卖入墨苑,在经受了残酷的挑选后,随车队一同前往京郊训练场。
挑选出来的孩子并不多,每两人共乘一辆马车,桑泠恰好被分到与梅长君同坐。
两个命途多舛的小女孩开始相熟,并在日后的训练中历经艰险,相互扶持。
可桑泠并没有等到离开训练场的那一天。
在一次角逐中,桑泠落败,性命垂危,她甚至来不及同梅长君说最后几句话,来不及将自己珍藏的先母遗物与信笺交给梅长君,便被人拖走。
梅长君清晰地记得,在她追上去那一刻,她也是同如今一般,平静而柔和地对自己摇了摇头。
又是一样的结局吗?
两世的记忆交织在一起,梅长君的心却慢慢地静了下来。
不,从一开始便不一样了。
前世的梅长君并未出逃,而此刻的她,已经凭借着对墨苑行路、换防等各种事务的熟悉,带着桑泠成功地从车队中脱离。
“我既带你逃了出来,便不会半途撇下你。”
梅长君走到桑泠面前,素衣染血,落落而立,笑着伸出了手。
她右颊的红纹已随着解毒而消散,只余下眼尾一抹飞红。
红影灼人,轻轻地烙在了桑泠微热的眸中,她伸手回握,笑容渐渐绽开。
梅林中的雪下得愈发大了。
梅长君搀扶着桑泠,一路跌跌撞撞地穿小路逃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行路间的震动激起飞雪,刀剑低沉的碰撞声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两个身量娇小的女孩在这风暴前方显得万分渺小,一旦被卷入,便是无尽深渊。
听着身后的动静,梅长君容色未动,双眸紧紧盯着前方。
在看见了那株系着黄绸、一侧立着高大玉碑的梅树后,梅长君眸中燃起一丝火光。
“御封梅树。”
梅长君回忆起有关这株梅树的消息,脚下步伐却并未变慢。
前世的她极爱梅花,与裴夕舟成婚不久后,一同来过京郊梅林。
在与裴夕舟的闲谈间,她偶然得知,京郊梅林虽为胜景,但地势极偏,在未修缮前一向少有勋贵前来赏玩。
但在梅长君九岁那年,有官员发现梅林中有一棵枝条形状腾飞似龙的梅树,便召画师将其画下,呈给天子报了祥瑞。
见此奇景,帝心甚悦,当即给这颗梅树下了御封,京郊梅林也因此得到了修缮,从人迹罕至的野林渐渐成为世家大族们常游的胜地。
算算时间,梅林修缮完成之时,恰好在梅长君随墨苑前往京城的前几日。
因此,近日虽然天寒地冻,但仍有许多不用上朝的世家子弟们顶着风雪前来赏梅。
有世家之人,便能求救。
梅长君掌握着墨苑的诸多隐秘,知道这个组织与当朝首辅牵扯甚深,只要她在众人眼前吐露了部分情况,无论其中是否有首辅一派的人,都能借助朝中的调查,摆脱身后追兵。
“哪里跑——”
追兵已至,梅长君却不紧不慢地扶着桑泠靠在玉碑旁,转身回望。
凶神恶煞的追兵们举起手中刀剑,居高临下地盯着两个女孩。
梅长君抬眸,姿势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