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外——
与幸吉抬起头。
然后压力突然消失了。
短暂沉寂过后,汹涌的、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森林气息轰然爆炸开来。茂盛的树木拔地而起,只瞬息之间,花田疯狂笼罩整片山头,交缠着攀上羂索身后的尸骸巨木,再顺着崎岖的山脉一路向山脚盛开。
碎裂的缝隙里、泥泞的土壤里、奔涌的瀑布底……比春夏还要明媚旖旎千万倍的的鲜花漫山遍野地绽开,视野所及之处,缤纷的海浪轰轰烈烈地灌向远方,直到把世界框进封闭的漂亮花园里。
——羂索的领域无声地被淹没了。
这一下来得非常突然,他一愣,反应极快地要调整自己的术式,可是黑绳已然闪电般毫不留情地甩下来,裹挟着恐怖的绿色咒力短暂打碎重力的桎梏,将他的手臂抽成两段。
血光四溅,她勾起被鲜血染得通红的唇角,金黄的火光自她的瞳孔里熊熊燃烧。
“没人告诉你用 ‘无聊’ 来评价女人真的很失礼吗?”
羂索的瞳孔剧烈收缩。他下意识要躲,可是花丛中猛然抽出几根细小的植藤暧昧地勾住他的脚踝,霎时碾碎胫骨,抽干血液,直到那半片肌肤干瘪枯薄如垂暮老人。
花香阵阵,下一鞭重重砸进他的左腹。
藤川家的咒术师,除却能够把力量献祭给血脉相连的族人以外,有少部分能够领悟极限,学会“献祭自己”。
灼人的痛感在身体里接二连三地炸开,滚烫的鲜血和脂肪从腹部喷射。他眼前模糊又清晰,后背撞断数根枝干,听到自己的脊椎骨清脆的断裂声。
——术式【炘】,依靠透支咒力来大幅度提升瞬间的强度,藤川家最后的拼命底牌,也是藤川早纪被评为特级咒术师的关键原因。
他满脸是血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稀有物种。
“居然会这个……这种程度的增幅,你能安全坚持多久?五分钟吗?”
“的确是不太久,不过杀你应该绰绰有余。”
她眨着金色的眼睛,咒力碾压之下,汹涌的树藤无视重力,像是海浪一样自上而下砸去。
“轰——”
没打死。
“咒灵操术”发动,被当作替死鬼的是一只狮鹫模样的巨鸟。羽毛短暂遮住了一瞬她的视线,她眯起眼,柔软的花瓣卷起风暴,一路摧枯拉朽,半个呼吸间将挡在两人之间的障碍清扫得干干净净。
在视线重归清明的刹那,下一发【荼】在她掌中酝酿出雪白的光波。
天快亮了。
*
翻完最后一份文件,五条悟把笔丢到一旁。
笔墨在橡木色的长桌上留下几滴黑色的印记,他懒得清理,揉了揉太阳穴,看到屋外的长廊上有只金色的小鸟。
晨起的老者适时把一盘和菓子端到他的身边,又把臂弯里的黑色羽织递给他。
他觉得没必要,对方反而加重了语气,严肃地告诫他:“家主,天气转凉了。”
“好严肃哦,恭一郎叔,我不会感冒的啦。”
“五条少爷。”
哦,这下得听话了。
他咽下栗子味的和菓子,敷衍地把羽织搭在肩上。小鸟像是被食物吸引了那样扑腾着翅膀飞进室内,停留在他的手边,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他大方地掰了一小口食物分给它,对方就讨好似的亲昵蹭蹭他的指尖。
“好稀奇啊,这个天气居然还有歌鸲。”
五条恭一郎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好一会儿才闲聊似的说:“我听说禅院家的直哉少爷前几天发了好大的脾气。”
五条悟挑了挑眉,好奇地“哟”了一声:“他又怎么了?”
“ ‘居然敢拿这样下三滥货色的女人来跟本少爷谈联姻?至少要强过五条家的那个吧?’ ,好像是这么说的。”
老人的声音沙哑,为了模拟当时的语气而刻意拉出刻薄的音调。五条悟忍了忍,没忍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出了声。
“什么叫 ‘至少’ ?真敢说啊,那小子在各方面都完——全没机会比过我,还是让老爷子安排他在花街泡一辈子吧。”
“我也这么想。”恭一郎自然地接过话茬:“您最近不怎么回来,新宿的公寓也不常去……是因为藤川小姐住在教师宿舍的缘故吗?”
“……?”
他吞咽的动作噎了一下,掀起眼罩看了对方一眼:“就是因为听厌了这种话我才不想回来的啊,叔,一大早的,你饶了我吧。”
“是老爷让我问的。”
“出门旅游还要给为伟大儿子提供婚姻压力,我都要感动哭了。不如想个办法把他卡停了吧,就说是家主的命令。”
“所以,您和藤川小姐的感情还好吗?”
“还可以吧,但也暂时没办法给他生个孙子或者孙女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