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安旭和季江慢慢告诉了疏桐她记忆之外发生的所有事。她和季江分手。和季琮相恋。父亲入狱。疏宇去世。
没有人能体会疏桐的痛。
她在安旭故乡的河边放声大哭。
她记得自己是怎样长大,记得父亲和兄长怎样百般宠爱,记得自己和季江在异国欢乐求学。可她不记得她回国,不记得自己和轮椅上的男人有过爱恋,不记得田氏危机。可有时她也很混乱,梦境里时常梦到急病发作的男人,面貌模糊,可她动作利落,抬起他的头,安抚他,给他喂药。
她拒绝任何人探望。除了季江和安旭的电话,拒绝和任何人说话。这个世界对她来说陌生得可怕,她唯一熟悉且信赖的,唯有季江一人。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这一切。她翻着自己手机里的照片,有自己喜欢的包,有街边的落叶,有疏宇搞怪的照片,还有很多合影,和安旭,和何楠,和蓓妮。但更多是一个男人的照片,他穿着风衣站在半山餐厅远眺山下,他在办公室里磨咖啡的背影,还有几张偷怕是他在台上从容自若的样子,还有他和一些人握手的照片,再后面,他坐在了轮椅上,有几张他穿着病号服气色不太好,喉咙还有气管切开后的纱布和管子。最新的照片是她和他玩闹,她的手捏着一片红叶递给他,他坐在轮椅上包容笑着。
可疏桐看着这些照片,如同翻着别人的故事。安旭说她很爱他,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疏桐接到过一次季琮的电话。是安旭拿着手机,小心问她:“疏桐,季先生想和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她木然接过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明显的意外和惊喜。一个沙哑又温柔的男声,切切问道:“桐桐,是你在听,对吗?”
她没有说话。
男人也不恼。
他的声音虚弱又沧桑,语速很慢:“桐桐,我是季琮。你还记得我吗?”
疏桐面无表情沉默。她脑子很乱,很难受。只听男人再次介绍自己,声音中多了一分苦涩:“我们见过的,我坐轮椅,是季江的叔叔。记得吗?”
疏桐觉得头痛。这个男人,她真的爱过吗?真的去安旭所说,他们那样炽烈的爱过吗?她低下头,不知为何,泪水滑落。
安旭接过电话。
“季先生,疏桐不太舒服,她哭了。”
季琮的声音有一丝慌乱:“是我太急了。慢慢来,慢慢来。安旭,我拜托你,照顾好她。拜托了。”
他近乎恳求。
安旭没有听过季琮这般无奈的声音。
三个月后,季江季琮去了医院,询问疏桐的情况。医生建议他们可以尝试帮助她回忆,带她去过去常去的地方,带她吃过去常吃的东西。
季江带着疏桐去了他们从前总去的餐厅,游乐场。效果似乎都不太好。她不说话。像是一个精致的人偶。
隆冬时节。季琮的身体很差。旧病复发过一次后,再也站不起来了,手臂也明显无力,握力收到影响。他的关注点没有半分在自己身上。有次小王劝他多保重自己身体时,他说他需要要自己垮掉之前,把一切安排好,把原本属于疏桐的田家交还给疏桐。
季江建议他带着疏桐去找回忆,又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他却欣然应允。他没有一天不希望原来的疏桐能回来,能再次在他身侧像小猫一样撒娇。他们去了那家书店,在季琮家喝咖啡,在半山餐厅吃饭,疏桐都如同陌生人一般看着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季琮的心都要碎了。可他每次都淡淡笑着,哪怕疏桐不说话,他都说:“不要紧桐桐,想不起来,不要勉强自己。”
后来,他要带着疏桐去山南。他的医生坚决不允,觉得他疯了。他的腰背连肌张力都消失了,连续用药刺激他的肠胃,他吃点东西都会尽数呕吐出来。因为反复炎症,导尿管也不能再用,他的膀胱训练结果因为病情加重而归零。
“承礼,山南太远了。现在这种天气,你怎么经受得住。”小王有些急了。
“小叔叔,没必要去这么远吧。你的身体要紧。”
“阿江……”季琮点了一支香烟,坐在轮椅上腰背佝偻,显得有种悲凉的萧瑟感,兴许是烟熏到了眼睛,他红了眼眶,半晌说了一句。
“我想她。”
是的,他想念她。尽管他们三天前才见过。可是他发疯一样的想念疏桐,想念从前的疏桐。那个调皮的、娇纵的、强势的、粘人的、鲜活的疏桐。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那个疏桐了。
“承礼,我准备好行李。我们明日出发。”小王看着季琮,他作为季琮的私人助理和护工,已经了解季琮。他不忍季琮遗憾。哪怕他知道这一路会很辛苦,也想帮他完成。
季琮感激看着小王。
两日后出发。疏桐一定要安旭或者季江陪同,她没有安全感。季琮苦涩。但也理解,如今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很陌生,她记忆混乱,唯信赖安旭和季江。但季江有公事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