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面颊上,五指红印泛泛而起。
领头侍卫抓她头发,重重向后一扯,疼得秦筱吟双唇颤抖着再说不出逾越的话。
“死疯子,你真是发癫了!”侍卫欺身瞪目,“胆敢在永清宫说出这种污言秽语,生怕大理寺的刀落不到你脑袋上!”
本以为疼痛会逼得秦筱吟服软,结果她受制于人,半跪在地,竟抬眸直视镌刻着“皇宫重地”的朱红宣武门,嗬嗬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们不会以为我在造谣吧?哈哈哈不会以为我在说谎吧……”
她笑声愈发张狂,愈不顾闲杂人等,仿佛执意要将这如同地狱冤魂一般的恶言恶语送至龙椅那人的耳中。
一众经历过沙场厮杀的将士们,硬是被她笑得头皮发麻。
领头侍卫就跟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地将秦筱吟脸砸地,在额头上磕出一个血洞,他一边骂咧一边忌惮地往后连退数步,道:“是否造谣女帝我不知,但你疯了的谣言绝对是真的!”
他恐惧盯着跪倒在地一身血污的秦筱吟,双手抱臂搓得肩上盔甲乒乓作响:“别笑了死婊子!我鸡皮疙瘩起一身!”
秦筱吟充耳不闻,只是将脸深埋进血泊中,感受着刺鼻腥气唤醒大脑的凌虐感,然后低低地笑,闷着声音辨不出情绪的笑。
一年前,宫中传言太傅秦筱吟精神失常,行为偏激,枉顾理智,更如疯狗一般见谁咬谁,尤其是朝堂上诸位男官们。
凡有进言修正律法者,皆被她怒斥,若执意不驳回,她便遣人暗地绑了人家父母威胁;
凡是流连烟花柳地,不顾家中正妻反对寻妾的,皆被她不留情面送去大理寺公然出丑一番;
凡是……图她美□□打交道之人,不是断腿,就是丢了手指头。
满堂文武对此非议众多,恨不得将这个屡次坏他们大事、还稳居庙堂高位的疯婆子生啖血肉,磨碎饮酒!
可这一年,也是秦筱吟在民间声望顷然壮大的一年。
那些自出生便被送去青楼贱卖的女子有了份体面的女红活儿做;遭毒人诬陷的正妻去衙庭,不再因冤案错审而白送一片真心与性命;深夜巷口的哭喊叫骂声愈来愈少,游街混混未敢出行……
不过此等事,也与朝堂一样,有人欢喜有人恼,恶言好语两极分化。
待秦筱吟一去,这喧闹的京城可就要安静不少了。
宁王安承顺端坐在宣武门不远处的一处偏殿,惬意地细抿小口小口的龙井茶,听着秦筱吟的刺笑,他也跟着笑,只不过喜悦更甚。
贴身侍卫品着主子目前不错的心情,说了句煞风景的话:“王爷,弄走了秦太傅,嘉懿公主那边......”
朝中人尽皆知,女帝历若烟即将退位,太子安承顺和公主安灵岚的皇储之争也将落幕。泱泱九州,往后百年定局皆系于今日。
“嘉懿公主?”安承顺握茶杯的五指紧了紧,语气不善,“秦筱吟这个疯狗都走了,谁还能庇佑她?呵,是时候该让这从小便不与我亲近的好妹妹体会下什么叫孝道了。”
他说这话时,眼尾上挑,眼睫重重垂下一片浓云遮住瞳孔高光,就像那阴笃的丛林野狼,叫人不寒而栗。
贴身侍卫跟了他数十年,发小之交,名唤白晋,一见这眼神便敏锐嗅到了风雨欲来的血腥气味。两人对视一眼,笑意自出。
“对了,叫那个负责流放的领头侍卫懂点事儿。”安承修仿佛是才想起来,皇宫门前还流淌着一泊前太傅的心头血,“秦筱吟嘴里吐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小打小骂也就罢了,若是真把人欺负惨了......”
他细目一眯,像根针般刺穿了眼前的杯盏:“别忘了这一带还是京城管辖地,若是让历若烟撞见,要了他们的项上人头我可拦不了。”
白晋闻言一顿:“女帝不是早与太傅两心离么?还会管这事?”
安承修没答话,只是幽幽盯着他,眼神里写满了不悦的“你懂什么”。
白晋讪讪收回话音,自觉冲撞了自家脾气不好的主儿,正要起身退却,却又听安承修唤住他。
“京城对秦筱吟动不了手,但琼州可以。”安承修一掌比拟刀刃,往自己脖子上一划,“律法治不了的人,扔在琼州都会罪有应得。那种穷山恶水之地,意外死个人一点都不离奇。”
他刻意重读“意外”两字。
白晋只觉后脖颈发凉,简直比殿外秦筱吟的尖笑还要瑟缩。
“遵命,属下这就安排。”
女帝随意为秦筱吟下了诏,宁王也匆忙为她搬运行当,仿佛她是京城的瘟疫,唯恐避之不及。
秦筱吟被黑布蒙住双目,若隐若现的泪痕戚戚然然。
随着颠簸的车马,一路上她恍惚听见南宣子民的哭泣送别声,也恍惚听见城郭湖心亭处相府的挽留。她本是孤儿,飘零半生,京城的相府是她唯一的家。
如今要前往的地方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