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气候干燥,极易肺气郁结,正是皇上肝火旺盛,身体抱恙之际。
往年他劝她进了鹿血酒。只是现在他不会了。
进忠给卫嬿婉解释了一番。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自己。
卫嬿婉身着一身橘色绣白梅的新衣,慵懒地半靠着茶几,进忠暗自想到,她这身衣裳倒与这蜜橘颜色般配极了。
他给她递过剥好的橘瓣,上面早已除去橘络,干干净净。
“进忠,这个人的底细,务必得查实。”卫嬿婉接过橘瓣来,用颀长的手指半捏着,并不着急放入口中:“从任何一面,都分辨不出他的动机。”
进忠半靠在她腿边,盯着一旁的金刻麒麟纹三足香炉,边思虑着说道:“他是皇上新提拔上来的,如今也跟着在御前办事。”
香炉里面的烟丝丝缕缕地萦绕在空气中,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这人原是近来皇上新提拔的奴才,竟还从了他和进保的“进”字,一个唤作进福,一个唤作进禄。如今都是跟随着他们,叫他和进保“师父”,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进禄,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些!”进忠一声怒斥,进禄却一动不动跪在地上,青石板跪得他膝盖生疼。
“知不知道去污蔑一个妃子与侍卫有私情,你可是要掉脑袋的!”
“奴才明白。奴才只是替师父铲除凌云彻这个心头之恨罢了。”进禄半抬起头,阳光刺在他左半边脸颊上,右半边仍躲在阴影里,“奴才知道师父憎恶凌云彻已久,为报师父教导之恩情,奴才便替师父动手了。”
“混账!”进忠有些上了气头,半冷笑着盯着进禄的脸,细细打量许久:“你不过就是替太后捞了一条红珊瑚串罢了,以为自己被调来御前得势了,就把手往后宫里开始伸了吗!”
“奴才不敢。”进禄立刻低下头,像只哈巴狗一样卑躬屈膝地匍匐在地。
“自己掌嘴,每日在屋子里罚跪两个时辰,长长教训。”进忠半推开屋子的门,半叹了口气回头对进禄道:“这宫里头,安分守己,方可长久。”
……
进忠重新抬起头来,将橘瓣又放入卫嬿婉掌心里,想要跟她提起进福进禄来,却被卫嬿婉生生打断了。
“没想好的事也不必多说。此类宵小以后防备着些便是了。”她缓缓站起身来,“听闻皇上身体抱恙,你随本宫给皇上送些新熬的桂花汤圆粥吧。”
“是。”
进忠稳当当地扶着卫嬿婉走出殿来。只觉得她身形如薄片,仿佛风一刮就倒的样子。
罢了罢了。多问又能问出什么来呢。
他是一条身守空家了。
希望没有他上辈子错误的诱导,嬿婉也能平安康泰地度过这一生。
半月余后,皇上龙体恢复从前。
皇后等后宫中嫔妃甚是欣悦。
如懿和海兰还招过卫嬿婉来,还夸赞了她几句贤良淑德。
“姐姐,炩妃虽是转了些习性,但唱曲的功夫依旧还是这般放荡。”海兰半笑着望向如懿。
“她这次照顾皇上龙体,也算是有功。就罚她跪一跪舒妃十阿哥的灵前好了。”如懿继续剪着手中的干花,也朝海兰轻轻笑了笑。
这圣上是康复如前了,可是感觉嬿婉却不似从前了。
她有时娇纵起来,一点不像从前,眼睛里泛出的都是少女的烂漫,甚是可爱。
甚至行动还在自己之前。例如自己根本没有放消息给澜翠啊,怎么,嬿婉还会自己跑去主动唱曲儿了吗?
她昆曲唱得极好。
从他第一次雨夜送她回启祥宫时,他就听出她音色清丽婉转,他喜欢她说话。
他喜欢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她全身都湿透了,尽管他把大半个伞都打在她头上。
他们当时的距离多近啊。
不过,现在也很近。这不,和炩主儿又在长廊拐弯处碰面了。
这个角落少有人来,午后的阳光透过镂空雕刻的窗户半映在进忠脸上。
也算是清秀的面庞,带了些许邪气,但实在使人生不起什么别的杂念。
“进忠,怎么最近都不往永寿宫来了?你就这么放心本宫吗?”
“奴才自然放心不下炩主儿。再者御前事物繁忙,奴才疏于来请炩主儿安也是有的。”
“莫不是你还在担心本宫与凌云彻?”卫嬿婉眼波流转,重又回到进忠身上:“本宫心里,早没有凌云彻这个人了。”
进忠没有作声。
“你若不信,本宫发誓。”卫嬿婉抬起手来,进忠本想用话语好生劝慰,却不自知地抓住了卫嬿婉的手。
风卷来一阵阵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光线被挡住了一半,剩下的春色,三分予尘土,一分予她的誓言,一分予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