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桐低头绣着荷包,程伊默默在一旁观看。
刚刚吃热粥积攒下来的热量已经快散尽了,后背感觉有冷风钻进来,程伊往上拉了拉被子。淑桐只是脚上盖了被子,身上的被子掉落了,但看她飞针走线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冷的意思。
看来淑桐是真的不怕冷呢。女子都是怕冷的,除非是常年习武之人,体质强健,比一般人抗寒。
程伊往淑桐的手上看,那双手细致白皙,柔软灵活,可手指上的薄茧可不是拿针线磨出来的。
怪不得献王会派淑桐看着自己,看来淑桐也是个武功高手。
程伊微微扬了杨嘴角,轻轻道:“姐姐这样一个玲珑人,居然甘愿陪一个囚徒在此受苦,是为什么呢?听说,奴才是可以为自己赎身的,姐姐难道不想过自由自在、随心而活的日子吗?”
淑桐的手顿了一下,并未抬头,道:“人各有命吧!”
这样的敷衍的回答,程伊听了太多,此刻却不愿意放过她。
“我却有不同的看法。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有追求的目标,有想要保护的人,有一个近的理想,还有一个远的理想,并为了这些梦想去努力、去扫清障碍,如此才不会迷失自己,才会真正体会一步步接近理想的幸福和愉悦。姐姐说人各有命,不过是认命的说法。我就不信姐姐不愿意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从此自己做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的别人也勉强不来。这难道不好吗?寄人篱下、为他人之命是从,丝毫没有自己独立的人生,岂不是白活了一世?”
淑桐惊讶地看着程伊,半晌才道:“娘子……居然会这样想,果然不同于常人。我受殿下大恩,已经下了誓死效忠的决心,这一人、这一生,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那你的弟弟呢?你难道不想跟他团聚?”
淑桐神色黯然,道:“他不在了。”
“什么?他……已经……”
淑桐满眼含泪,勉强一笑后便低下头,手中的荷包放在了腿上,没有继续绣下去。
“他是什么时候……姐姐能讲给我听吗?”
淑桐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娘子既然想听,也没什么不能讲的。家父经年苦读,中年才考中举人,被放了一个小官做。我家中清贫,家父便亲自教授我和弟弟读书,他希望我将来能嫁一户好人家,希望弟弟也可以参加科考。后来,父亲被牵涉进一桩贪腐大案中,被上面捏造证据,糊里糊涂顶了所有罪名,下狱三天就被斩首示众。我家的房子和几亩薄田被收没,我娘带着我和弟弟被赶出了家乡。娘思念父亲,悲伤过度,染上了重病,我们没有钱给她抓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病死饿死……”
淑桐娓娓述说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但其中的悲凉却让闻者伤心,仿佛亲眼目睹、身临其境一般。
“我那时候十三岁,弟弟九岁。我没钱埋葬母亲,便学着书上看过的,卖身葬母。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又瘦又小,没人肯买我,弟弟却被人买走了。我本来想着,即使要被分开买走,也要和弟弟在同一个城市,这样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可以互相照顾。但我首先得知道弟弟去哪里才行。我偷偷跟在买他的那人身后,一直跟到天都黑了才到了地方。那里还有好多个男孩子,都被圈在一个小黑屋里。我这时才察觉,买了我弟弟的人根本不是大户人家的仆人,而是人口贩子。”
淑桐眼中流露出痛悔之色,道:“人口贩子会把人卖到各地,好一点的是做仆人,差一点的就要进娼所的。我想要救出弟弟,可我根本无能为力,只能守在外头,眼睁睁看着第二天一早,弟弟和那群男孩子被送上了马车。我跟在马车后面走,一面担心娘亲的遗体还在义庄里没有安葬,一面又担心弟弟被卖到不知什么肮脏地方。我已经好久没吃饭了,走着走着便晕倒在路边。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王爷救了。我为了活下去,只好暂时放弃寻找弟弟,安葬母亲之后我便安心在王爷身边服侍了。”
“原本想着等我长大了,身份升到高等级之后,便可以托人去找我弟弟,可天大地大、人海茫茫,我又去什么地方找呢?还是王爷,是他帮我到处打听,循着当年的线索,花费了三年时间才找到确切的消息。可是一切都晚了,我的弟弟因为体弱多病,还没被卖出去就已经……”
淑桐抬手擦了擦眼睛,道:“弟弟最喜欢吃莲子了,小时候我总是给他剥莲子吃。他说莲蓬很好看,世人都喜欢莲花莲叶,他独独喜欢莲蓬,又好看又能吃,还让我给他绣一个莲蓬图案的荷包,他好日日都挂在身上……”
淑桐轻轻抚摸着荷包上的莲蓬,那莲蓬翠绿欲滴,看着跟真的一样。
程伊呆呆地听着,这就是淑桐的身世吗?这样悲苦的经历,居然会发生在这样一个温婉可人的人身上。父亲含冤而死,母亲病饿而亡,弟弟遭遇人贩子少年夭折,她心中潜藏的恨、悔、痛该有多么地深重啊!
“那……你的仇报了吗?”
“嗯。那个让我父亲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