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夕有些吃不下了,她习惯性的要把剩了大半的盒子给周牧,扭头却看见他一边肩膀的衣裳有些开缝,刚要伸手去查看,凑近却见有条歪歪扭扭的黑线,显然已经被补过了。
“衣服破了,”陶墨夕举着盒子,“小桃给你补的?”
周牧赶忙沉下肩膀,支支吾吾的道:“不,不是,没让孕妇动针线……”
陶墨夕淡淡说了句:“不是就不是,你慌什么。”
她不咸不淡的又看了两眼,没再说话。
不是小桃,那是谁,别说是阿牧自己缝的,就那十个手指头,又粗又钝的,别说拿针,拿锥子纳鞋底都费劲。
心里惦记着月姐的膝伤,周牧没几天就要往郡里跑一趟,就差跟着住下来伺候了,只是药铺跑了好几次,膏药也贴了不少,月姐的腿非但没见好转,反而整条小腿都开始逐渐紫黑肿胀,走路也愈发觉得疼痛。
眼见着月姐被折磨的脸上都没有光泽了,周牧心急如焚,竟在张妈妈来取新衣的时候破天荒开口求了人,问倚香楼是否有相熟的郎中,要能看骨伤的。
张妈妈回去禀了伍月君,伍月君当即就着人去找了回春堂的大夫,那大夫顺着腿骨仔细捏了捏,叹了口气说:“小娘子膝骨之前已经裂开,现下骨头还未长好,里面又淤积了脓水,自然肿胀疼痛不已。”
“裂了?”陶墨夕惊讶地问,“我就是不小心磕到了地上的青砖,怎么会……”
“人体关节处的骨头向来最是脆弱,也有人摔倒了断了胳膊,大笑时脱了下巴的,小娘子往后切莫掉以轻心,”那大夫捋了捋颌下的几根胡须说:“我开些外敷的膏药,再开几副内服的草药,每日三次煎熟了喝下,只是半月内,这条腿最好别再用力,也不要走路,等消肿了再下地。”
伍月君刚起了没多久,坐屋里喝茶呢,听张妈妈来报,说周裁缝伤了腿,要回乡下修养一阵子,蹙眉问道:“又不耽误做针线,怎地这就要走?”
“哎呀娘子是没看见,那周裁缝的乡下相公,把人看得死紧,出来进去都搂抱着,不叫周裁缝着一点地,她现住的院子又都是孤寡妇人,相公长久住下照料出入也不方便,故此要回了家去养伤。”
张妈妈上前把手里的小包袱递上,里面是块柔软的素色布袋,“这是周裁缝用做里衣的棉布做的枕头套,说送给娘子套到枕头外,晚上枕些软和的料子,对肌肤好呢。”
伍月君打眼在那精致的小礼物上转了一圈,便满意地点点头,说:“知道了,那间屋子就继续给周裁缝留着,你再去账上支五两银子给她送过去,让她好好养着,等过阵子,还要劳她裁夏衣的。”
柴火和菜蔬都送给了同院的崔大嫂和那对老夫妇,又差周牧上街买了四色果子礼盒谢过张妈妈的照拂,陶墨夕熄了炉火,锁了房门,周牧把她和少少的行李抱到马车上,赶着车慢慢回去了。
出了城天色就有点晚了,周牧时刻留意着车上的动静,听见月姐叹气就拽着缰绳让马儿再慢点,又几次下车把她腿下的棉被再垫厚些,就这么走走停停的,星星都出来不少了,离村子还四五里地呢。
土路两边一马平川的庄稼地都长起来了,小风一过,就齐刷刷的摇摆着娇嫩的叶子,陶墨夕半躺在车里,抬头看着天,深蓝色天幕上散布了很多稀薄的星星,倒是月亮像轮浅淡的弯钩,远远的躲在青云山后面,可怜巴巴的闪着孤冷的光。
“月姐,冷吗?”周牧再次不放心的回头问她。
“不冷。”陶墨夕把搭在小腹上的棉被往上拽了拽,车轮轻轻向前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她轻声说:“阿牧,你觉得月亮好,还是星星好?”
“月姐觉得呢?”
“月亮好,满月的时候如银盘,似明镜,群星簇拥,胜似珠玉,可惜维持不了多久,马上就会被吞噬的只剩一弦孤影,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等待再次变圆,恢复自己原本的模样。”
“嗯,月亮好,你看这黑夜里我们赶路回家,因为有月光,也能看到路呢。”
陶墨夕半闭上眼,探出一只手,假装去摸那轮弯月,又说:“不对,还是星星好,千万年来生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管初一还是十五,一直在角落里那么安静的待着,虽然不起眼,但是至少平安,宁静,不用担心天地变化,日月更替,身畔还有同样普通的星星作伴,不怕孤单。”
“嗯,听月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星星挺好的。”
陶墨夕轻笑出声:“快点回家吧,我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