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英在试戏房间外看着演员们断断续续进出过了许久,轮到她时恰好在午后的第一场,她在一个小时之前潦草进食了一份蔬菜沙拉,这份沙拉的碳水化合物含量很低,室内开着空调,她的状态良好,没有犯困或情绪起伏过大的迹象。
导演和制片人们在进食后有小憩的空闲,因为困倦和审美疲劳对工作百害而无一利。
墙上方形钟表的秒针和12这个数字形成30度夹角的时候,最后一位选角人员才匆匆赶来。他一身黑色短袖长裤,戴着方框眼镜,从开门进来的一瞬间就抓着自己的乱发整理到座位上,胡子至少有三天没刮,稀疏的胡子毛囊和严重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致使他表面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岁。他刚坐下来,旁边四十出头但打理得像三十岁的女士对他说了些什么,他没回话,只是摇头。
凌玄英望着这位姗姗来迟的工作人员,回忆起自己这些天的遭遇:
在这样影视行业不景气的状况下,因为一段胡编乱造的绯闻丢掉时隔将近一年好不容易面试上而且即将开机的角色;
再次得到面试机会时被经纪人臭骂一顿,还遭受莫名其妙的综艺导演阻碍了自己作为演员本职工作的发展,以至于即使之后面试成功拿到新的角色仍然存在着难以出演的不可抗力;
在面试的剧组还碰到了身份不明、吓得险些影响自己面试状态的奇怪男人……
以及大学时期交往过的前男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运气?
凌玄英望着姗姗来迟的前男友,哭笑不得。
面试开头是简短的自我介绍,就像学生时期站上新学校的讲台一般,随后是在稀少的剧本和资料中解读角色。围堵在凌玄英面前的众多选角人员全程除了续接流程外一言不发,这过程中和她交流最多的是掌握摄像镜头的一位导演,偶尔调整一下镜头和她所站的位置。
结束这一小节后,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了翻纸声和笔头敲在本子或桌面的清脆声响,众人交头接耳,商量面前这个演员是否有接下去试戏的必要。
凌玄英的余光再次注意到角落里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头的熟人,他正注视着她,于是她也再一次把目光对准他,双目相接不过两秒钟,他垂下头去,把圆珠笔的盖子套上,在本子上摁一下,笔帽牢固地卡进去。
一分钟后,一位三十五岁左右、气质温和的女士走到凌玄英跟前,和她交流接下来要表演的片段。交代清楚后朝镜头打了个手势。
以书桌替代的餐桌上放置两副碗筷,年长的女人以锐利的目光在年轻女孩身上打量。绿色袖口严丝合缝的纽扣使手腕完全被遮住,把一双筷子戳在碗底的手忽而攥紧忽而松弛,女孩转头的速度很慢,抬眼观察女人时头不能完全抬起来,不到三秒钟的对视,她低下头去眼中就蓄出泪光。为了转移自己或女人的注意,上身浮动,往前倾,在凳子上挪了一点位置,筷子抬起半公分的距离,又快速戳下去,和碗底的撞击发出清晰的声响,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眼睛突然睁大。女人夹菜放进女孩碗中,“吃。”她命令道……
第二段长镜头,女孩被女人摔在沙发上,掐住脖子,一方挣扎,一方威胁。一次是真掐,一次是假掐,凌玄英感受到脖子上确切的窒息,激烈情绪的加持下,眼睛憋得通红,而下一次,她则需要想象窒息的感觉。
整段试戏花了大约半小时,剩下的时间,凌玄英只需要回家去等消息。和前几天做试戏准备一样,何玉玲又嚷嚷着给她安排相亲,经纪人有两次打电话过来催她,她要求等试戏结果下来再说。她和邱叙森在微信上依旧没有任何交流。
四天后就敲定了演员,凌玄英收到剧组的通知,从白天到晚上再到隔天一早都神清气爽,整个人像刚从滴了两滴风油精的冰雪碧里捞出来的一样,催婚和讨人厌的工作安排听起来都无足轻重。因为至少,她收到了导演组的认可。
凌玄英再次踏进剧组大门的时候,没有像她听到通知后预想的那样先见到导演,而是被一名实习生模样的女生引到化妆间,造型师拿着软尺把她的从头量到脚,然后把她摁到镜子前,解开她的发绳,摆弄披散下来超过肩胛骨的头发,望着镜子考量她的造型。她在造型师那里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只是十来分钟的时间就放她离开了。
总导演薛延瑞的工作室同这里其它房间一样只是白墙和水泥地,只是木桌子上多了一副紫砂茶具。
这是凌玄英第一次同总导演见面,这个男人比她预想中的要年轻,四十岁左右,但是白发很多,还有点秃顶,生着一张圆脸,眼皮又厚又重,嘴角下撇,永远一副在发起床气的样子。刚泡好的茶很烫,他把嘴比成吹口哨的架势,在绿茶的水面吹出涟漪,然后响亮地吸进嘴里。
“坐。”薛延瑞用藕节一般臃肿的手指了下他对面左侧的位置。
凌玄英拉开凳子坐下,导演的右手从他那边的另一张凳子上拿出两本大概半公分厚的剧本,凭空飞出来的煞白暗器一样,扔到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