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给了个不上不下的三品闲差,有权但不多。
闻家后来的子孙也再无出息之辈,守着一开始还算殷实的家业一步步走向没落,到最后连个七品小官都捞不上。直至到闻晏清太爷爷这儿时,难得有名的才子,做得一手好文章,加之清雅绰约的长相得天子青睐点位探花郎,此后官运亨通,乃至收取门生无数。
再又经过三代人的发展,闻家才踹掉当时已经败落的人家,跻身京中几大世家。只可惜到底发展起步太慢,比不得其他世家不可撼动。
思及此,她不由叹息一声,抬眼瞥向铜镜中的自己。眉目婉约秀致,杏眼琼鼻,朱唇榴齿。乌发挽成髻,因着考虑是去寺庙,云夏在编发之际只搭了根编丝绿松石步摇。
少女处处长成的脸恰如三月的春桃花,仍带稚嫩,气质又是内敛温和,乍一眼瞧过去叫人见之生喜。
是张如花般的好相貌,只是眉宇间恹恹病气不减,添了些弱柳扶风的意味。加之这会儿眉眼含愁,更叫人心疼得紧。
待她一副走神模样走出来时,已经是让坐在侧边灯挂椅上的秦珺瑶有些难安,她起身几步走至闻晏清跟前,手绞着裙衫,一开口便露了怯,便只低低叫了声,“晏清表妹……”
她心里头发紧,嗓子眼直发堵,生怕面前女子会因这个称呼突然发难。她居住在闻府这些日子,尤其是跑去见表姨奶奶的时候,也见着不少表姐妹,只是她每次开口唤人时,无一例外都会得到她们的冷眼与蔑视。
京中的高门到底与她小地方不同,即便是触了人家禁忌,惹得他们不悦。人家也不会愿意堕了身份对她羞辱或是谩骂,只会微微昂起头,从她身侧路过,用云锦织成的帕子掩在口鼻前,而露出的眼角眉梢总不经意间流露出或鄙夷或厌恶——
那是她们自己都不曾察觉出来的,一种上等人看下等人的轻蔑。
秦珺瑶不住猜想,面前的表妹会不会也和她们那般,对自己多是不屑。毕竟她厚着脸皮留在这儿那么久,更甚至这次还麻烦了她。
她的视线再度投向面前的女子,羸弱秀气,玉砌雪雕般的人儿,易碎的宛若瓷娃娃。
这还是她来闻家那么久后第一次见到这位表妹,此前听闻她身子不大好,一直在僻静的小院中深居简出。好不容易好些了能出来见人时,又听闻这位表妹又不幸落水生病,连初一十五的晨昏定省都没来。
现如今,却还得要拖着病体同她一道。这般想着,她心中愧意更甚,攥着两侧裙子的手都不由更紧了点。
“表姐。”闻晏清回过神,一双杏眼仿若含水,盈盈看着她,不带半分奚落。规规矩矩地喊着她,即便不甚亲昵,也足够叫多日来尽遭白眼的秦珺瑶感到受宠若惊,她面上泛红,只是被额前碎发遮掩,叫人不大能瞧得出来。
“时候不算早了,去安济寺要些时候,表姐可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秦珺瑶摇头,见她还是太过拘谨,闻晏清索性主动靠近她些,带她走向门外。凑得近了,秦珺瑶甚至闻到这位表妹身上传来的淡雅香气,非是脂粉香料气,清新馥雅,透着股叫人安心的味道。
她有些晃神,但只一瞬,她便跟上了对方。
小院景致怡人,虽没有什么名贵草木,却也能看出是主人家精心栽植打理过,处处悦人,看着便赏心悦目。
到底是夏日,即便是晨起时的日头也足够刺眼。闻晏清出来之际,便见一个陌生侍女站在檐下,面容姣好,身上衣服眼瞧着比身边秦珺瑶穿得还好些。
这会儿她听到身后声音回过头,眼底神色不耐只刚要开口,转眼瞧见一侧的闻晏清。憋着气儿般站至两人身侧,“七姑娘安。”
闻晏清在家中齿序行七,这声“七姑娘”自然是唤她,而这侍女唤这一句之后便不再开口。
再观边上的秦珺瑶,显然是对这样的无视已经习惯。她不觉尴尬,但见着闻晏清瞧她,抿唇开口,“这是佳悦,表姨奶奶见我身边没人,便将她给了我。”
闻晏清视线扫过那个叫佳悦的侍女,没多言,由着她领到府门前准备的马车上。
马车内空间稍显逼仄,但坐下两个纤弱的姑娘却是绰绰有余,而另外两个侍女则是坐在车外。
车子刚驶出去不远,一旁的秦珺瑶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坐着的闻晏清,见她似有倦怠,正阖目养神。便悄然撩开一角帘子,眼眸微亮地看着车外光景。
她看得异样专注,就连身后闻晏清已经睁开眼都未曾察觉。
闻晏清随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马车刚行驶不久,还在闻家所在的松花巷内。巷内寂静萧然,除却相邻的几处高门外便再无旁的人家。来往的人不多,各府门前站有三俩家丁,阔气的府邸只一晃就过。便只能见巍巍筑起的高墙翠瓦,稀少的林木,以及铺起的青石板外,便再无其他。
与梦中的场景相比,便显得那般乏善可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