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之前真是小看他了。”
电光火石的瞬间,认与不认的念头已在他心里打了数个转。然而以他对朝廷里这些当权者的了解,无论承认也好否认也罢,言豫津都不可能放小熙轻而易举离开大梁。
轻则扣下小熙要挟南楚,重则……他不敢想。
牢里一时间冷凝得令人窒息,呼出的气仿佛都能结成冰。言豫津将梅东冥眉头紧锁踌躇不语的困顿看在眼里,越发觉着十拿九稳成竹在胸。
拿住了梅东冥的软肋令他就范之后,任凭蔺熙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金陵城去。南楚神殿势大?势大又能如何?太史令不请自来本就理亏,说他居心叵测也好意图对大梁不利也罢,人在他们手里,南楚的哑巴亏吃定了。
“敢问侯爷何以得知蔺熙乃是南楚神殿太史令的?”
“本侯如何得知的你就不必知道了,梅宗主该好生思量思量本侯开出的条件才对。”
言侯爷智珠在握,半分不肯松懈。他深知梅东冥视蔺熙如亲手足,甚至重于自己的性命安危,他此番戳穿蔺熙的另一重身份正是仗着梅东冥必定投鼠忌器,至于手段落不落下乘……陛下忍了许多时日耐心几近消磨殆尽,顾不得君子小人了。
岂料梅东冥沉吟许久,唇边忽的扯开让言侯爷观之顿生疑云警钟大响的诡谲笑颜,紧接着不管他想不想听,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话令这位兴国侯直后悔自己今日为何自以为是地来了天牢。
“侯爷既然有能耐查到蔺熙乃系神殿太史令,怎么就没查到我梅东冥的身份呢?”虽在天牢中关了十多日形容有些憔悴疲惫,万事未曾尘埃落定之前他半点都不敢松缓精神。非是他不畏权贵不敬梁帝一门心思同大梁朝君臣上下一齐过不去,而是他不能退,退了便是滔天大祸,“自从十五年前,本座登上南楚神殿祭坛成为天定少师的那一刻起,蔺熙就下定决心要成为本座的左膀右臂,做本座赖以信任放心交托的太史令。若无本座何来太史令蔺熙,这么重要的事那人没有告知侯爷么?可真是太不该了。”
有什么比琅琊阁少主乃是南楚神殿太史令更震撼的话,梅东冥竟亲口坦诚自己其实是南楚神殿少师无疑一棍子把兴国侯打蒙,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你别拿这事儿赌气说笑。”
言豫津显然没发觉自己说话带着颤音,他宁可梅东冥是为了替蔺熙开脱解围而故意编谎哄骗。
“十二年前,侯爷亲上琅琊阁求问姻缘,师尊正巧外出云游,侯爷得到的批语正是本座以神力‘观镜’所得。‘姻缘天定,红线传情,柳家好女,情有他系,其志不移,其心早异,瓜扭不甜,成人美意。’我没记错的话,这批语立时三刻便得应验,侯爷的百金花得值得吧。”
“梅东冥!”
“侯爷勿恼。偌大的梁朝,知晓我和蔺熙身份的侯爷是独一份儿,只要你不说,我自不会拿侯爷的家事做文章。我无心仕途不贪图富贵,平生所求就是当个逍遥自在的江湖客而已,不若侯爷代我劝谏大梁陛下,为给陛下个交代要治罪要流放怎样都行,我梅东冥只当偿还江左盟昔日养育之恩绝无怨言。但大梁陛下倘使执意要寄望于我再现赤焰林氏过往辉煌,侯爷,陛下心宽容得下我,你焉能安之若素一笑置之?”
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而他,竟悲哀地发现接受梅东冥的威胁竟是眼下于大梁、于陛下、于他最好的选择。
一时间如困兽般的兴国侯思来想去不得其法,深知自己心神已乱,又在天牢逗留得太久,何去何从如何应对都需静下心来斟酌思量,眼下确非答复梅东冥的好时机。
“三日,三日之后,本侯再来。”
“好,草民……静候佳音。”
赤焰林氏的后人居然会成为敌国神殿的少师,传出去可不是最可笑的笑话!
一则国丑,一则家丑,原以为拿住梅东冥软肋便能使其乖乖就范,不想一朝揭露出的真相竟反倒困住他的手脚令他投鼠忌器。
昔年苏兄病逝北境前未曾有过只字片语的交代,以致于梅东冥的存在被琅琊阁、江左盟联手隐瞒了将尽二十年,好端端的功臣之后落到南楚人和江湖人的手里,被教导得任性妄为不服管束。
江左盟宗主再怎么说顶天不过区区一江湖草莽庶民而已,待其依仗崩塌倾覆,再因势利导溯本清源稍费些功夫不难将其培养成苏兄那般德才兼备的林氏子弟。
然而梅东冥南楚少师的身份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即便自二十年前霓凰郡主率领云南王府铁骑牢牢把守住大梁边境未让南楚有机可趁以来大梁与南楚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和平,国与国间的壁垒却永无打破之可能。想方设法成全了陛下的执念却要让大梁背负起难以估量的危险,值不值?
“明明你约我出来饮酒,自己却琢磨事琢磨得出神。”
他这足智多谋的好友多久没露出今日这般困惑难解的愁容萧大统领都记不清了,乍一得见他甚感好奇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