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
天雷:那我来了啊,不带的再还手的啊。
帝姚理都没理。
数百道天雷噼里啪啦的落下,落在帝姚身上,落在涑水河里,落在瑕贰周身的结界上,落在正酣战的战场上……
刺目的白光闪耀,将周遭的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
帝姚感觉自己的骨头正在被一寸寸砍断,筋脉被一寸寸撕裂,神识也被从肉身剥离了出来,那千百年苦修之下的神识,似玉温润,如金炫目,完美无暇,却在一道又一道的天雷重击之下逐渐出现裂痕,从汝窑开片般的细微声响到珑璁的昆山玉碎,至纯至晶,极悲极哀。
巨大的痛苦之下,帝姚始终沉默着,唯有护着瑕贰的那结界死死不放手。
周遭仿若突然静了下来。
帝姚又看见了重重过往,从蓬莱洲到封王朝再到如今。
她还看见了师尊在深渊之中承受万钧雷霆,那雷霆自深渊扩散开来,劈开了周围的山,劈裂了周围的地,释放出来了深埋地底的水,涓涓细流不断涌出汇聚,最后形成了如今的涑水。
——
东方露白。
帝姚看见了师尊。
他一袭山岚长袍,外披黛青色的大氅,在涑水水面上如履平地,他朝着自己走了来,他抱起来了自己。
他说:“阿姚,我来接你了。”
帝姚浑身都疼,疼得无法言语,她的三千墨发已经尽数变成了白丝,面容苍白,薄唇干裂。
“师尊。”她紧紧依偎在师尊的怀中,轻嗅他身上淡淡的如同冬日东深山里被阳光照射着的草木香的味道,尽偿多年隐忍和相思之情。
她伸手抱住了师尊,从默默流泪到放声大哭,“师尊,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师尊,对不起,我没有做一个好神。”
“师尊,我好疼,好苦……”
“师尊,好冷……”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抱着师尊的双臂也沉了下去。
——
纵然以命相护,那道诅咒未落在师尊身上,而是落在了帝姚这里。
——
夭叁挨了好几道雷,他站起来身,看着逐渐消散的帝姚,拄着长剑踏水而来到了帝姚的面前,跪了下去。
——
那一天,神姬殒身,七大族大胜王者之师。
——
血雨腥风之后,七族归心师尊,拥他称帝。
师尊掐指一算,天命也当如此。
这世间困死了帝姚,如今又想困住了他。
可他无怨。
他要向天“索”一个心愿。
师尊统一了七大族,成立“宁”王朝,亲自执掌,帝号“宁皇。”
——
那天壹疆找到了他。
不过两年的光景,壹疆已是发须花白,佝偻着背,走路都须得拄着拐杖了。
师尊仍是少年模样。
“我命不久矣了。”壹疆边说边咳着,“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再参拜帝神姬一次。”
师尊:“她的遗体散了。”
“那……夭叁呢?”
师尊:“他死了。”
“怎么死的?”
师尊没回答他。
只吩咐邵兰君好生招待壹疆。
帝姚陨身之后,邵兰君便找到了他,他指点邵兰君修道,却不肯将邵兰君收做徒弟。
他只做帝姚的师尊。
——
世间之大,有人惶惶走过一生,有人洒脱乐观,有人一丝不苟自我较劲,有人功成名就封侯拜相,有人穷困潦倒,有人爱恨纠葛,有人生离死别,但终究都只是时间洪流之中的沧海一粟,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别人的喜也好悲也罢,不会记得长久。
唯有杨柳依依、雨雪霏霏,静静观望着、聆听着刻骨铭心的经历,似相仿的、却永远也唱不完的戏本子。
师尊顺应天命,在中原称王,称帝五年,中原王朝各方已经臣服,万物有序,百官重新建立,各司其职,人间逐渐恢复了烟火气和熙熙攘攘。
在宁王朝成立的第五十个年头,他以“避世”禅位,从此世间再无神迹宁皇踪迹。
过了十年,人们猜测宁皇大抵已经是死了。
又过了两百年,宁王朝的命数也走到了尽头。
凡间十年征乱,新的王朝又很快崛起。
——
师尊已经在世上存活了太多太多年了,按照人间的说法,现在应该是“景元十六年”了。
算算,帝姚应该也重新托生了。
师尊从闭关许久的昆仑山脉走出时,他的周身清冷无暇,似乎能冻死近身三丈之内的凡人,无半分人间的烟火气息,比当年宣王朝时期的帝姚神姬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