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无异于揭人伤疤,她好奇心是重,却更顾及他人感受。
虽然顾希桢表现得像没有感受的异类,但施晚太能共情别人了,她怕刀子没戳伤对方,先把自己伤得眼泪汪汪,愧疚不已,半夜爬起来都要扇自己一耳光。
天色渐暗,虽还未到宵禁时辰,路上却已支起灯笼。靖西王府离玉鹤楼很近,无需备轿,走几步就到了。
施晚入京后便从未这个点出过门,白天她敢女扮男装在街上闲逛,但晚上……谁知道乌黑的夜色里藏了什么东西。
但顾希桢给她的安全感太足了。
她怀疑即使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贴在两人跟前,顾希桢也只会面无表情地将其打散,并回头向她强调:世上没有鬼。
施晚跟在他身后进了酒楼。一进门,便有个长相喜庆的小二迎了上来:“哟,今儿这可是稀客,掌柜的前些日子还念叨呢,顾大人有些日子没来了。”
他很有眼力见地没瞎问顾希桢身后的人是谁,更不敢凭空乱猜,随便喊人。
毕竟来这儿的都是达官贵人,带来的人可能每回都不一样,要是为了讨口彩捡好听的拍马屁,却拍在马蹄上,那只能自咽苦果了。
顾希桢来得不多,且都是一个人,这回却破天荒带了个生面孔,小二更加谨慎,不敢多看,只管满脸堆着笑。
顾希桢朝他颔首:“老样子。”
小二笑得更殷勤:“请随我来。”
他熟门熟路地避开嘈杂的大厅,引着两人沿相对清净的路,走到一间包间。
“包间早给您备下了,就等着您啥时候赏脸光临呢。还是和以前一样,视野最好的一间。”
施晚坐下后才明白这视野最好是何意。从这儿往外看,能瞧见远处壮阔的大好河山和立在黄昏里的山寺古钟,风景独好。
而往里看则能将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尽收眼底。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好在这儿位置高,下方的喧哗声没那么刺耳,若是不爱听,窗子一拉,便可得了清净。
施晚轻笑:“你还真会享受,这么好的位置,偏偏给你留着。”
小二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顾希桢按身份确实只是个世子,且并非真正的皇室,但玉鹤楼的人待他的恭敬比对待那些皇亲们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原因很简单,玉鹤楼能走到今天,少了他是万万做不到的。说他是玉鹤楼半个东家一点儿都不为过。
但这话掌柜的从来不让往外说,只让玉鹤楼的小二们乖觉地竖着耳朵,亮着招子,回回他来,必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小二第一回招待时是真的提心吊胆,但很快他发现,这位贵客虽冷淡,却没其他客人的架子,凡事就事论事,从不随意为难人。
只是他气场在那儿,便是知道如此,小二也不敢放肆,他恭敬递上菜单,耐心在旁等着。
顾希桢将菜单推给施晚:“喜欢哪个?”
施晚打开扫了一眼,表情有些僵硬,这都是些什么啊?
那菜单许是为了迎合附庸风雅的贵客喜好,菜名都是让人不知所云的诗词句,譬如这个“独怜幽草涧边生”,谁能猜出来是什么菜色?
顾希桢冷嘲道:“玉鹤楼爱搞些没用的名堂,自诩风雅的偏偏爱吃这套。你只选合眼缘的便是。”
小二汗颜,哪敢反驳。
以诗词做菜名是玉鹤楼的特色,为的就是客人点菜时不知菜色究竟是什么,出于好奇,便会想多点几道,一来念出来好听,二来也满足人猜谜的兴致。
只是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这着实鸡肋又恼人。施晚几乎把册子瞪出两个窟窿,终于点了一道“空山新雨后”,一道“露浓花瘦荡扁舟”。
她想喝点汤水,这两名一是雨,二是舟,多少该沾点边儿吧。
顾希桢又补了几道,小二便退出包间传菜去了。
施晚尝了块餐前点心垫垫肚子,顿时眼前一亮,便想让顾希桢也尝尝,却见他视线越过一众宾客,投向一个不甚起眼的角落。
施晚好奇地望去,那儿坐着两人,正乐呵呵地边喝边聊,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
年纪大一点的那个蓄着短须,阔面重颐;年轻一点儿的那个则面白无须,斯文秀气。
两人都瞧着眼生,顾希桢却对那处频频注目。施晚觉得奇怪:“那两人可是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