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十八年的秋天,江南藤桥镇。
在镇上拥有众多田宅,家产巨富的金家老太爷过世了,这天是出殡的日子。
只见金家大宅门前至河埠头搭起了高高的幔帐,红漆大门两边整整齐齐排放着很多来不及送到墓地的花圈挽联。
已经过了正午,藤桥镇上最热闹的整条长街,排满了一顶顶送葬返程的轿子,里面坐着裹了小脚的太太们和幼小的女眷,宝珠和宝珍两姐妹一起坐在最后的第一百零一顶轿子中,等着漫长的队伍缓缓前行。
十五岁的宝珠累的在轿子中直打瞌睡,六岁的宝珍好奇的掀开轿子窗帘向外张望,一双丹凤眼灵动有神,小脸白皙如玉,眉清目秀,下巴尖尖的灵秀可爱,左脸中间长了一颗比芝麻还小的泪痣。
姐姐这一路上都是昏昏欲睡,每到一座桥头都要下轿跪拜,也都是宝珍提醒的,姆妈彩绣给的金桔饼包在两层的大手帕中,姐姐兜里要藏小镜子梳子之类,又嫌弃拿着食物有气味,现在都塞在宝珍的衣服口袋中。
宝珍看到中医馆黑底金字的招牌一晃而过,她虽然还不识字,但以前外婆带她来买过咳嗽药,碰到和她差不多大的老板女儿娇樱,宝珍和她一起玩过跳房子游戏。
她没有看到娇樱的身影,只看到娇樱的表哥保之,弯着身子和几个伙计在晒药材,过了中医馆其实离外婆家的大门就不远了。
宝珍扭过头,推了推姐姐,说道:“姐姐、已经到医馆门口了。”
“别胡说,哪有这么快,我们是最后一顶轿子!”宝珠边说边朝宝珍掀开的窗帘看去,还真的是快到了。
宝珠瞬间精神一振,赶紧拿出小镜子和黑檀木镶嵌象牙的小梳子,整了整刘海,又拿出螺钿镶嵌的小盒子,用手指拈了一张胭脂花片放在嘴唇抿了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觉微微一笑。
这个精致的小盒子是继业堂哥送给她的,一想到等一下就能见面,宝珠心情雀跃起来。
自从这半个月住在外婆家,跟苏州来的继业堂哥天天见面,宝珠便被这个英俊潇洒的堂哥给迷住了,想起继业的甜言蜜语和时不时送的各种时兴小礼物,宝珠内心抑制不住的狂喜。
宝珍看到姐姐擦口红,忍不住一副小大人的语气,说道:“姆妈说过,今天不可以涂脂抹粉的!”
“就你懂规矩,太外公的葬礼已经结束了!”宝珠捏了捏宝珍的脸颊说道。
六岁的宝珍自然搞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一下子有气没力,一下子又精神大好,只是觉得姐姐最近都很奇怪,一天换三次、四次衣服、脱了穿、穿了脱,前后左右不停的照镜子!
经常不在她自己的房里,整天笑嘻嘻的,也不打骂服侍她的小喜丫头了!还有就是不和她抢零食吃,那倒是宝珍最喜欢的!
宝珍透过轿帘看到越来越近的大宅门前,白晃晃的站满了人,依稀看见外公和几个叔伯,还有个子最高的继业堂哥都穿着白色的麻布孝服,恭恭敬敬站在幔帐下送客。
这会儿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轿繁多,宝珍伸长了脖子看了好久,却没看到姆妈彩绣、服侍她的大丫头阿翠、还有妙莲姨娘和景泽哥哥的身影,心里不免有点失望。
宝珍的外公是过世老太爷的小儿子,金家上下都叫他四老爷。
看到两个外孙女坐的最后一顶轿子到了,正要上前却瞥见万福酒楼的万老板和毓秀学堂的督学梅先生,一起从正厅吃完素席出来,侄子守恒和他儿子继业已经迎了上去,和万老板热络的抱拳寒暄。
四老爷不得已也上前和万老板、梅先生客套了几句,回头看见有老妈子已经扶着宝珠、宝珍姐妹下了轿,就急步走到两个外孙女的面前,宝珠和宝珍忙向外公和诸位叔伯问候行礼。
四老爷弯身对宝珍说道:“小囡宝,外公抱你过去!”
宝珍腻歪在外公怀里,四老爷抱着她跨过铜盆中燃烧的稻草,好奇的问道:“外公,烟熏的眼睛难受,为什么大家都要在大门口跳火堆!”
外公揉揉宝珍的眼睛,说道:“这叫跨火盆去晦气!这样去过墓地才不会有孤魂野鬼跟回家,我们就不会生病了!“
宝珍听了虽然似懂非懂,却也感觉安心了。
四老爷回头看宝珠扭扭捏捏,还没跨过来,说道:“宝珠,裙摆提高点,当心火星子溅着,烧坏了裙子!”
姐姐宝珠天性自私又善嫉,自从妹妹宝珍出生后就觉得抢了她的宠爱,因此看着外公抱着妹妹,撅着嘴跟在后面心中不高兴。
继业刚才就看到宝珠宝珍两姐妹从轿子上下来,正想着和宝珠搭话,见状赶紧移步过来。
宝珠抬头看见继业堂哥高高大大的身影,几步就走到她身边,连忙扯着裙摆低头假装害怕,等着继业来扶她。
继业见宝珠杏眼红唇,梳着齐刘海,长辫子垂在饱满的胸前,发侧夹着一朵白色的小绒花。
穿着窄袖细腰的黑色细棉斜襟衫,领口、袖口和下摆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