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你别……”
刘贲幞头有些乱,全然不顾天家夫子的形象,在遗珠园里快速走着。
雁翎紧跟在后面,想要拦他,又碍于身份不敢出手。
房间的门被推开,刘贲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
“你为什么不说?”
“刘大人,主子还在生病——”
“雁翎,你先出去。”赵子行开口。
雁翎退出门来,夫子的怒吼被隔绝在屋内。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赵子行说了什么。
“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从你成为太子的那一天开始,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我都白教你了吗?”
夫子发泄了一会儿怒气,然后似乎被赵子行安抚好了,两人在屋子里低声说话,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
“夫子怎么了?”黄梦梁问雁翎。
“三哥怎么又病了,你是不是没有按时给他煎药?”雁翎不答反问。
“按……按时吃药了啊。”黄梦梁想起昨天桂花树下吹的冷风,不禁有些心虚,“我去厨房煎药。”
小厨房连着赵子行的卧室,中间的窗户开着,交谈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到底是谁?”是刘贲的声音。
“……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是身边的人……在所难免……”
“我早知道就应该……多让你来我这里……”
“夫子,不管用的。”
黄梦梁觉得有些不自在,偷听别人谈话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能让刘贲如此失态的事情,引起了她极大的好奇。
黄梦梁看了一眼还没烧开的水,悄悄往窗户处走了两步。
“是不是四皇子,我就说那碧荷有问题。”
碧荷?
“那药大毒大补,如今我断了,身体一下子就虚了。”
“碧荷是皇后给你的女使,难道——”
“我换不掉她,恐怕这里面还有官家的意思。但碧荷本人,大概是不知情的,夫子不要为难她。”
屋里好一阵沉默,炉子上的水烧开了,黄梦梁怕两人发现自己,悄悄灭了火。
“你那个女使……”
黄梦梁听到谈论起自己,又轻手轻脚回到窗户边。
“嗯,她是我托了容妃,从宫外找来的,本想着让她替走碧荷,结果他先动手了。”赵子行声音低了很多,“刺杀我那么多次……如今让他得手了,马上就要赶尽杀绝,还真沉不住气。”
“沉不住气的,不一定是他,”刘贲声音也低了下去,“你出宫这几天……太医……去了好几次。”
好多画面在黄梦梁脑海中闪过——赵子行身上的伤疤,雁翎见到自己与碧荷在一起的欲言又止,赵子行对自己不同寻常的信任。
“你的眼睛,一定要尽快治好。”刘贲的声音传过来。
“治不好了,”赵子行声音沙哑,“既然是官家的意思,我这双眼睛,永远都不能好起来。”
“前些日子,不是说已经起效了吗?”
“李太医不见了,如今只有刘大夫肯给我看病。”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上个月,整个大夏没有一个大夫敢治我的眼睛。”
“你怎么不和我说,”刘贲的声音升起又落下,“咱们去北梁。”
“夫子,万万不可。一旦我求医的消息传到北梁,必然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候即使我做了国君,也要受梁人所制。”
“那你如今怎么打算,雁翎拿到东西了吗?”
“我此时的身份,哪怕是宫里的一片瓦,也不能去拿,会引祸上身。”赵子行叹了口气,“先生也莫要再来看我,和我有关联的人都有危险。”
“你和雁翎说了?”
“雁翎能自保。”赵子行似乎犹豫了一下,“只是一一,恐难善终。”
“不过一个女使罢了,帝王无情,功成骨枯。”
赵子行沉默了很久,终于答道:“她有自己的命。”
黄梦梁如坠冰窟。
当天晚上,黄梦梁躺在床上,整夜无眠。
“她有自己的命。”
“帝王无情。”
“功成骨枯。”
赵子行和刘贲的话一遍遍回荡在她耳边。
黄梦梁一遍遍地想从这些话里找到其他的解释。
但她无法欺骗自己。她进宫,不过是从虎口进狼窝罢了。
黄梦梁盯着头顶有些纤细的房梁看,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
他怎么能骗她?明知自己处在危险之中,却只字不提。
他拉她进入这场争斗,却又在宫门口低声下气地救了她的命。
他明明可以遣她回家,但偏偏将她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