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八月十六,是朝袹的第十七个生日。
檐前破旧的凳子上,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生得白白净净,端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泪花儿往外冒:“若云姐,多谢……劳烦你了……”
若云姐生得高大,声音也不似普通女儿家那般细软,把灶头一擦,眉一横:“好好地过生辰,哭什么哭?”
这一说,倒是把朝袹的眼泪逼回去了。
刚下的长寿面热气腾腾,撒上葱花,味道自是极好。暖食下肚,朝袹的心情也像那天上挂着的明月一般,晴朗起来。
朝袹常会想,八月十五,是一年当中月亮最圆的时候,过了这日,月就开始缺……或许,不圆满于她而言,本就是宿命。
面碗干干净净,汤都没有剩下一滴。
朝袹刚喝完,若云姐就晃悠到了她面前:“给我。”
“什么?”朝袹当了两月奴婢,伺候人已经成了习惯,却从不知道被人伺候是什么滋味,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碗筷就已经被若云姐给收走了。
“姐,我自己洗就行了,你不用这么麻烦。”朝袹跟在若云姐身后,想要把活儿抢过来做。
“昨日王府中秋设宴,我和周管家告假回家团圆,这厨房的人少了,估计你们也忙活得很,就休息下吧。”李若云做事干净利落,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把朝袹的碗筷给洗好了。
正因这点,但凡是她请假,周管家从来都是一口应允。当然,这王府里,手脚利落的人多了去,但像若云姐这般身材高大声音粗犷的女婢,却是少之又少。若是,那声音尖细又缺乏活动的周管家不允,保不准周管家的牙会不会少上一颗。
当然,这只是朝袹的猜想。
闲下来,当然就得聊些家长里短。
“昨日,没受委屈吧?”李若云的话刚问出口,朝袹的眼泪就下来了。
自打朝袹进了这晋王府,已有两月时日,她是个干粗活儿的杂役,就一直在厨房里干些买菜、洗菜、洗碗、烧火的活儿,本来平平静静……直到,昨日中秋设宴被安排去上菜。
“没受委屈。”朝袹摇了摇头,把眼泪擦干。
这王府不能说的规矩,她可不敢破——即便昨日之事并非她的错。
一向粗犷画风的若云姐,摸了摸她的头:“那沈二公子,你可喜欢?”
“感激。”朝袹思考了半天,吐出两个字。
“他帮你解围,自是应当,天色已晚,快回房休息去。”
十个人住的房间里,已经此起彼伏地有了些许呼噜声,朝袹借着月光,悄悄躺进了薄被。入秋了,朝袹身子单薄,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竟然足足抖了半个时辰才睡着。
这梦也不甚安稳,只见那王府千金指着她的鼻子骂:“小贱蹄子,那沈二爷可是你能肖想的人?你再勾引他,老娘就把你这脸给撕了!”
那长长的指甲就要靠近,朝袹吓得猛地醒了过来。末了,又拍拍自己的脸,好歹是王府千金,到底不会如此不择手段吧……
况且昨日上菜,分明她把酒壶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桌上,临走时却听得一声瓷器被摔得稀碎的声音。墨金兰一口咬定是她故意所为,若非那沈二爷解围,她这月以及下个月、下下个月的月俸大概都没了。
昨日,她被周管家罚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小婢女们围观说着闲话,到底不过是——
“大小姐为何不喜朝袹?平日里她做的活儿比我的还要多。”
“漂亮脸蛋儿呗,她去上菜,抛头露脸地抢了咱们大小姐的风头。”
“要我说啊,朝袹要想这辈子安安稳稳,还是呆在厨房稳妥,上菜这种事,还是得丑丫头来做。”
朝袹能做这种梦,和小丫头们的嘴碎莫无关系,当然,昨日嚼舌根的丫头们也各自领了两大板子回去,现在她们看朝袹的眼神,除了怜悯,还多了一丝怨怼。
明日,还是要扮丑,哪怕是遮遮脸也好,朝袹在心里道。
窗外的乌鸦突然停下,叫唤了几声,她不安的眼睫颤了颤,总算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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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事向来繁杂。
这边的早点刚做完,那边就已经叫着要早茶。再过一会儿,这位小姐要月桂酥,那位夫人要荷叶糕,忙完了,就得继续准备晌午饭。
朝袹负责准备食材。
各家的丫鬟小厮都已把主子要吃的东西写在单子上,送了过来,除了墨金兰。朝袹守在厨房外,虽早已有些不耐烦,但倘若没等着,自己大概又有苦得受着。
“喏,这是我家小姐今日要吃的东西,一定要买品质上乘的回来。”墨金兰的贴身丫鬟语气尖酸,见朝袹脸上抹了些黑黢黢的灰,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是。”朝袹接过单子,和周管家领了银钱,便带着人去街上买食材。
这厨房里识字的人不多,她便是其中一个,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