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带解了一半,隐在乌黑如墨玉的发丝中。
他盘腿坐在地铺褥子上,仰脸瞧着床上的人,一双眼映着明月亮亮的,乖乖伸着手,看她给他涂药。
“那何时回来的?”
纪潇握着他的手,把草药膏涂到被烫伤的地方,边涂边轻轻吹着。
“你们回来之前,芸娘前脚刚到,也挺巧。”
纪潇看了他一眼:“你真觉得是巧?”时间倒是掐得准,看来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
江亭钰想了想,摇头。
家中有娃娃的妇人,想必要忙碌一些,平日姐姐也是有空便让她回去照看娃娃的。
只是一来二回,芸娘回去的时间越来越长,但凡姐姐没在铺子上,她总有各种理由要回去的。
他倒没什么好计较的,总归他多干一点活,把菜备好,不耽搁晚上出摊便是。
“我是好心让她有空回去多照顾娃娃,却不是教她学得如今这样,背着我欺负到你头上。”
不就是觉得她不会察问,小玉又好脾气不会告状,才敢这般偷奸耍滑么?
还有羊奶的事,她很是好奇,芸娘撒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总是有目的和原因的。
纪潇一生气,手上劲儿也大了,江亭钰疼得“嘶”一声,可怜兮兮被她攥着手,不敢吭气。
“小玉。”
过了许久,纪潇涂好药,松开他的手,目光落在面前少年身上,略一思忖,放轻了声:“你帮我一个忙。”
江亭钰也未问是何事,理所当然地应下来:“好。”
鱼肚白还未消散,蔷薇色的朝霞铺满了天际,街巷间梨花溶溶如雪,呈麟书院的早课已开始了,清朗书声阵阵,听着便朝气蓬勃。
这时候,栽种着一排脆嫩青竹的院墙里头,忽而冒出两颗脑袋。
王向和林笑刚熟门熟路地翻上书院墙头,四下偷摸张望着,还没跳下去,就见墙下一名目不转睛盯着他二人的少年,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吓死人了你!”
“还以为是夫子逮人来了!”
江亭钰提着一只食匣,长马尾系了条白色发带,松垮垮地站着,两条腿显得尤其修长:“赶快点。逃过这么多回课了,怎还如此笨拙,早晚被抓回去罚戒尺。”
“屁!你敢小瞧笑爷?”林笑这么一说,以一个潇洒的姿势跃下墙头,“完美落地。”
王向也翻下来,盯住他手里提的朱红色食匣,眼睛一亮,颠颠儿奔上来伸手就夺,被江亭钰灵活躲开:“你哥做的?”
三人换了个隐蔽的地儿说话。
食匣打开,一排鼓鼓的包子躺在里边,两种口味,热气飘香。
一种面皮上嵌着笋丁,一咬开滚烫的汤汁合着鲜香猪肉和笋丁,一种白净奶香,掰开一看是口感绵密的紫薯馅泥。
二人三口俩包子,很快吃空了食匣,还意犹未尽。
“你们家居然还卖包子,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王向腮帮鼓鼓的,一个劲儿感慨。
“你哥真乃人才也,他应该来我们书院,开一堂膳食课,保准儿没人逃课。”林笑也叹。
江亭钰抄着手倚在梨树下,道:“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来帮我的忙。”
“什么忙?”林笑问,“你又要跟人比试了?咱书院的?不对,咱书院的都见识过你了,谁会这么不知趣。”
王向打量他两眼,“跟你哥有关吧?”
江亭钰弯弯唇:“我能来找你们的,自然比投壶斗蛐蛐儿有意思。吃吃喝喝,抓抓叛徒的事儿,就说干不干吧?”
“干!”林笑说着,搓搓手,转身就轻巧翻回了院墙去,“等我把陈彦抓出来。”
王向道:“小彦子听课呢,你别去扰他。”
“听什么课,他可比夫子还倒背如流,这种热闹事儿怎能缺席?”
陈彦背着书袋被他带着翻上院墙时,一张脸苦巴巴的,俨然如被拐卖一般。
“向哥,玉哥……”他打了声招呼,嗫喏着不敢往下跳,还是林笑推了他一把,便尖叫着被墙下两人接住,站到平地还心有余悸的。
到了下午,纪潇早早开了摊。
忙碌一阵,道是缺了几样食材,要和牛嫂再去市集寻一寻,如常一般交代芸娘和小玉备菜,就出门了。
走出半条街的距离,待铺子那边看不着了,她拉着牛嫂拐进一家衣坊,佯作看布匹。
没过多久,果真见芸娘后脚就出了铺子,往城头方向去了。
江亭钰目送妇人走远,往街对面瞧了一眼,王向三人正从拐角走出,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