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害的眉眼如白兔一般，漆黑湿润的眸底却像藏着冷锋，看得她后背一凉。
陆莺莺自觉说错了话，就见他挪开了目光，眉眼舒展，露出温柔轻笑，唤纪潇：“姐姐。”
纪潇回头，听见他说：“我有话与你说。”
两人先后离座，陆莺莺摸不着头脑，在心头犯嘀咕，潇妹何时多了个她没见过的弟弟？
唐明坐在马车上，手里摇着拨浪鼓，逗弄怀里的女儿，抬眼正见一对少年男女从铺子里走出。
纪潇跟在江亭钰身后，走到僻静处，主动道：“小玉，婚约的事往后跟你细说，我回宁州一趟处理好就回来。”
再是什么婚约，也马上就退了，她与对方连面都没见过，人群里遇到也互不相识。
到时候，她把所有的事细细与他说清。
江亭钰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长长的睫羽垂下，遮盖了眸底激烈的矛盾与冲撞。
过了好一会儿，纪潇听见他干哑地出声：“你一直起早贪黑地攒钱，省吃俭用还债……就是为了退婚？”
难怪她说欠了一笔债。
婚约的事未经他手，江亭钰了解不多，只隐约记得娘亲提过，折算下来恰是百两黄金左右。
姓纪，女扮男装，来自宁州，百两黄金欠债……
如今回想，姐姐的身份昭然若揭，只是他从没往那里想过。
畏惧厌恶他到差点一头撞死的订婚对象……
和雨里把他捡回家、世上最疼他护他的姐姐，她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江亭钰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远处唐明抱着唐呦呦跟纪潇摇了摇拨浪鼓，她笑着颌首，随即手腕被人轻轻握住，指尖透来微凉，扣得很紧。
纪潇看见他倏然染红的眼尾。
江亭钰站在树下，光影落了一身，明明灭灭。他像是承受着剧烈的煎熬，眉眼间的痛苦和悲伤浓重得快将人碾碎一般。
“姐姐……”
他红着眼睛，声音又轻又哑，喃喃地求她：“不退婚好不好？”
别退婚，别讨厌我。
别从闲言碎语里了解我，别轻易放弃我。
这一桩婚约将她从宁州逼到永州，他却像逃不开躲不掉的孽缘接踵而至。
真相撞破后，她又要逃去哪里呢？
纪潇听着他说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又不吭声了。
“不行。”她想说，不退婚的话，你就成小三了。
江亭钰低下眼，睫毛润润的，执拗又轻描淡写：“我不在乎。”
纪潇：？？？
为爱当三是吧？
他大度得像极了说着“我不在乎你有家室”的野花。
“别闹。”她于是拿出渣男常用台词。
江亭钰：“……”
正说着，忽然有一拨官兵往这里来，唐明看着，皱皱眉，抱着女儿走下马车。
“纪掌柜何在？”
纪潇正欲上前，江亭钰已敏锐地把她揽到身后，问那官兵道：“何事？”
“有人告发，纪家食铺藏污纳垢，食材造假。”官兵的目光在几人之间轮转，看向江亭钰，“你是掌柜？跟我们走一趟。”
纪潇脸色变了。
食材造假？这怎么可能？
官兵说一不二，就要拿人，她挡到小玉身前，“我才是掌柜，别抓错人了。”
“姐姐！”江亭钰脸色骤变，被她用双臂拦在身后。
纪潇神色自若：“我家食材干干净净，更不可能造假，我倒要去看看是谁睁眼说瞎话。”
她这话是安抚江亭钰，也是对官兵说。为首的官兵倒是笑了一下：“就说纪家食铺掌柜是位小娘子才对，你家小情郎倒是挺护人。”
“纪娘子，你也别忧心，是是非非一辨便知，官府不会冤枉你的。”
牛嫂她们听见说话声都出来了，陆莺莺和唐明也上来说情，闹哄哄的引来了越来越多的路人围观。
纪潇安抚了牛嫂，让陆莺莺一家先回宁州，她改日再行拜访，最后看向江亭钰，他紧紧拉着她，不肯撒手：“我跟你一起去。”
纪潇拗不过，只得由他，两人一起跟官兵回去了。
她还是头一次上公堂，门口已围了许多百姓，见了她指指点点的。
知县姜卯高坐堂上，穿一身青绿官服，见纪潇上堂来，一摆手：“闲杂人等退下。”
立时有衙役来拦，纪潇在衙役赶人前抓住江亭钰的手，摇摇头，附耳说了几句，安抚他道：“放心，去罢。”
江亭钰抿唇，眼尾薄红，目光牢牢定在她身上，被纪潇安慰地捏了捏手指，这才不甚甘心地松开，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上前。
姜卯多看了这两人一眼，似乎对他们的磨蹭颇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