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怕你取笑，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没吃过什么苦头，我都难以想象他一个人跑出去怎么活。”
“此番回来，倒是大变了样，勤快踏实许多，性子也沉稳下来了，这就叫近朱者赤。”
江亭钰夹一块鸡肉到徐卿碗里，不满：“娘，你说点我的好。”
纪潇却摇摇头道：“我顶多教了些下厨的技巧，这里头起早贪黑的辛苦、日复一日的勤习，都是亭钰自己一步步练出来的，是他自己的用心和悟性。”
她顿了一下。
“虽衣食不缺，我却知他幼时体弱，药不离手，拘于屋瓦之下，是吃尽了苦头的。”
徐卿愣了下，大概没想到，纪潇会驳她的话。
她说得明白，衣食之苦虽未受，旁的苦却是吃尽的，难担那一句“没吃过什么苦头”。
就连江亭钰自己都愣了下，他夹菜的筷子一顿，扭头看她，心口一跳，酸涨的潮浪漫上来，竟觉得眼眶发热。
娇生惯养，飞扬跋扈，吃不得苦……
这是从小贴在他身上的标签，徐卿和江佑没觉得哪里不对，府中丫鬟仆役没觉得哪里不对，整个宁州更是传得沸沸扬扬、无人置喙……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默认了，他就是那样的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为他争辩。
纪潇目光坦诚：“他本心赤诚，历经辛苦仍真挚待人，实在难能可贵，这是他身上本就有的品质，与旁人无关。”
“若要说谁教的，想必也是父母之行耳濡目染，我怎好居功呢？”
这一番话说完，桌上鸦雀无声，徐卿和江佑不约而同停下了筷子，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都望见了泪光。
江亭钰夹来一块茄盒，眸光盈盈注视着纪潇，嗓音竟有些哑了：“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夸我。”
纪潇大方地与他对视：“我可不是夸你，实话罢了。我既喜欢你，自然是了解你，知晓你优点的。”
在她看来，这真是大实话。朝夕相处这么久，她最是了解他，小玉也好，江亭钰也罢，从不是什么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人。
他只是出身好，家境殷实，爱撒娇偶尔有点孩子气、小脾气，在她眼里却着实是个良善可爱的人。
不然她干嘛要喜欢他？
纪潇不愿意喜欢的人被贴上莫须有的标签，那根本不是他，她很执拗，她就是知道。
这一番直球打得江亭钰差点心跳骤停。
他放下筷子，眼尾镀上一层绯色，痴痴看着她，饭也不吃了，胸腔里涨满一湾暖池春水，又酸又甜的滋味快淹过他头顶。
他想吻她，就这一刻，特别想。
但终归碍于父母在场，江亭钰低下眼，长翘的睫羽遮盖了眸底润湿。他伸过手，握住纪潇，紧紧握住她，一语未发，汹涌的情绪与心潮却已清晰地传达。
纪潇回握住他，两人深深对望，在父母看不见的桌下十指相扣。
后来江佑找来个话题，桌上氛围又欢快起来。
一顿饭吃了许久，聊了许多。
徐卿聊江亭钰小时候的事儿，听得纪潇忍俊不禁，谈到二人的相遇，纪潇讲了两人如何相依为命一步步把食铺做大，如何起早贪黑、冒雨送餐，从花朝节舞台“私奔”，到七夕雨中定情……
徐卿愈发喜欢这个儿媳妇，她和寻常保守羞赧的姑娘全然不同，谈吐大方，说起这些事坦然而真诚，半点也不遮遮掩掩。
直球打得旁边的江亭钰脸红了又红，羞赧又感动，努力忍住泪，几次恨不得钻她怀里去。
当晚各自回房，江家夫妇二人坐在榻上，江佑褪下鞋袜，将脚放入热水盆中，一边感叹：“我只知咱家添了个儿媳妇，没想到是个这样好的儿媳妇。这是亭钰的造化啊，也是祖上的福荫。”
徐卿同意，笑道：“我瞧你眼睛都红了，就怕你眼泪掉下来，还好忍住了。”
江佑握过她的手：“这夫妻相处，最重要的还是心贴着心啊，咱儿子有福，得一位如此懂他爱他的妻子，就像当初的你我一样。”
徐卿揶揄：“是啊，还是你胆子大，放着偌大家业不要，娇艳美人不娶，非要跟我跑到这宁州白手起家。你爹爹怕是到现在都气着你呢。”
江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轻笑：“那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没什么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