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途经宁禧殿,见守殿的侍卫扒在门边偷笑,就走上前去,又听里头传来欢声笑语,进去一瞧,就见扮成他样子的高高瘦瘦的丫鬟正捏着金锭翻个白眼气晕过去,一地笑得人仰马翻,为首那个可不正是晏贵妃?
秦九:“……”
他的心情好复杂,一半高兴,这晏贵妃居然还会笑的,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半又不高兴,眼见自己被纪潇那臭丫头拿来打靶逗贵妃高兴,他还不能说什么。
何况,他哪里气晕过去了,这简直败坏他的形象!
于是皇帝回宫那日,秦九告到他跟前去,委屈屈还没说完,就听对方哈哈大笑起来,道是“如此趣事怎能缺席”,余岁一下马车行装都没换,直奔宁禧殿,亲自看她们表演了一番。
可惜晏贵妃从他进来就脸色变得不好,也笑不出来了,没多久就称累回寝宫歇下,余岁想跟进去,生生被自己老婆赶了出来。
纪潇瞄着,这段时日相处,晏贵妃其实并不似传闻中的冷僻,也不像余岁说的“性情嗔怪”,反之,她单纯良善,没架子,也没心眼,比起古代宫廷中争奇斗艳的宠妃,更像现代的二次元阿宅,挺可爱的。
晏月似乎只是对皇帝本人相当抗拒。
某次找着机会,纪潇试探着问了一嘴,晏月夹着炸鲜奶的筷子一顿,雾濛濛的双眼凝望园中落花,说了一句:“我怕他。”
纪潇:???
贵妃怕皇帝?奇了怪。
余岁这个好脾气的皇帝做的,全国上下都爱戴,她这么怂都不怕他,秦九也对其鞍前马后死心塌地。
何况余岁对晏月真的没得说,一颗完整的帝王心全给了她,南巡在外也为她记挂忧心,一回来三天两头朝这宁禧殿跑,上朝下朝干个啥都要报备,被拒之门外也不气,热脸贴冷屁股贴得连她们这些旁观者都心疼。
但晏月却说,她怕他。
纪潇察觉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战栗,对方并未说谎,至于原因,晏贵妃没细说,她也不好问。
她的任务是用美食来疗愈贵妃,尽量化解郁结的心事,若能跟皇帝重归于好,自是最好。
至于这心事是什么,就像秦九叮嘱的,那不是她该管的了。
*
第一场冬雪下时,纪潇收到一封家书,来自虞朝边关。
如墨梅隽秀劲挺的字迹绽开在信纸上,她捏着信一遍遍地看,摩挲过每一个牵肠挂肚的字,而后就着覆满白雪的花园,就在那石桌上铺纸提笔,给江亭钰回信。
晏月抱着御猫走来,静静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没打扰她,直到纪潇写完了,才轻声笑道:“是你的郎君?”
纪潇脸有些红,但大方地咧嘴一笑,点头应了,把书信绑到信鸽脚上,迎着漫天白雪放飞出去。
晏月道:“真好。”
她语气里是真的羡慕,纪潇叹:“当初来京城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事儿是一个人扛不下来的,过了这些日子,才知夜半想念起来简直要命。早知道,就把人绑过来算了。”
早知道,才不放他一个人跑去什么边关。
晏月难得笑意盈盈,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她很爱静静地聆听纪潇说话,从不打断,神态专注,聊到永州时疫之时,秀丽的眉眼微微蹙紧了。
纪潇叹:“不瞒贵妃,那时候我是真的同他置气。直到那场疫病,才意识到,人命是如此脆弱,时光也是如此短暂。相处的每一刻,都可能是陪伴彼此的最后的光阴,纠缠于过去的恩怨,错失时光与良人,才是悔不当初。”
晏月怔愣了。
纪潇抚上她的手背:“贵妃你说,是不是这般道理?”
春花绚烂时,晏贵妃生辰到了。
纪潇在宁禧殿办了一场户外烧烤,一宫的丫鬟侍卫们都加入进来,热热闹闹玩了一整日,撸串表演节目,花样百出。晏月难得喜笑颜开,那日食量都大增,吃了不少烤串。
余岁政务繁忙,忙中偷闲,一下了朝就赶过来,陪着玩了一整天,亲手给晏月烤菠萝肉串,熏得脸都黑了。
“月儿,这个糊了……孤、孤换一些来,你且再等一等。”
皇帝手忙脚乱的样子谁人见过,他拿着一把烤糊的羊肉站在烤架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赶紧挽回,接过纪潇递来的重新烤炙。
女子看了他许久,终是弯唇笑了出来,抬袖轻轻慢慢给他擦干净脸,余岁一愣,浑身都僵住了,魂不守舍的,于是第二把也糊了。
当晚,皇帝终于如愿以偿,留宿在了晏贵妃的寝殿。
纪潇带着梅子酒和烤架,去找了一趟秦九,撸串碰杯,热烈庆功。
他们两人也算革命友谊了,牵线搭桥忙活了快一整年,晏月心结松动,帝王小夫妻至少表面上终于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