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底仍旧挣扎,却还是侧过脸来对海松惫声道:“传信给父亲,就说你与我同去西境,待二十日后盼与父亲汇合。”
——
深冬无景,到处都灰突突的不见一点生机。
马车内,姜馥迩撩开车帘,困倦地向外张望了眼,直到被道锐利目光逼退,才悻悻放下窗帘转回头来。
“大公子昨夜和海大人谈了什么?怎就说服他甘愿随行?”
半倚在锦墩厚褥上的邶恒微微睁眼,一副懒散貌护着个柿子大的暖手炉,慵懒道:“我逼他的,若是他不跟来,你怎么安心??”
“话是这么讲,可跟来了又觉得苦大仇深似的。说到底我也没怎么他,不用每次看着我都怒目相对吧…”
一想起从出发到现在海松那张不近人情的脸,姜馥迩就心中苦闷,那样子就像想随时将她撕碎似的。
邶恒失笑一声,笑声都显得轻浮。
“海大人从少年时就跟着父亲,你将父亲骗的团团转,他心里难免气郁。”
“另加上偷袭他的事,换做谁都不值得被原谅吧!”
姜馥迩埋怨,咬了口昨日就买好的糖糕,却没急着嚼,仔细感受着甜软的口感在嘴中蔓延。
“求他原谅做什么?也不需要跟每个人都和平共处吧。”
姜馥迩将糖糕嚼碎,看上去闷闷不乐:“我也不愿像你,处处与人为敌。”
…
马车辘辘前行,伴随马蹄的踢踏声一路到了个依山傍水的茶饮铺。
铺子简易,只在靠着山岩的位置支了个大棚,下面摆了十来套简易桌椅。大棚内三两桌歇脚的行旅客商悠悠吃着茶水果点,正聚坐闲聊。
姜馥迩等人与旁人无异,进店时点了茶汤果饮,便在一处光线敞亮的桌席处落了脚,不过却是邶恒与海松同坐一桌,都哲与姜馥迩坐在另一桌。
姜馥迩本就沉疴未愈,经这两日辗转,虽身体无大碍,却还是手足冰凉,如在冰水中泡过一般,以至于指尖都毫无血色,惨白地如同包了皮的葱根。
这副憔悴病貌令都哲立刻想起每次师母为她诊病后的模样来,这才关心道:“昨日就看师妹脸色不佳,可是又到了疗愈期?”
“这才过了多久…”姜馥迩放下长嘴茶壶,十个指尖贴着瓷杯取暖,“再说师母特意交代过我能撑过翌年上元的。”
“这离上元也不过两旬光景,师妹就这么笃定能找到师母说的玉钥匙?”
都哲声音不大,姜馥迩还是警惕地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海松,心里多少戒备,遂压低声音道:“师母虽没明确告知玉钥匙所在,但留给我的字条也不难推出该是在青州一个当铺里。只要进了西梁,顺利的话不出十日便能拿到。”
想到自己的担心多余,都哲点点头,舒展眉心。
“那师妹这般憔悴看来是睡得不好了,不知是不是与我相同夜夜梦魇。”
这么说倒显得离奇,还没听过都哲会睡不好的。
“师兄做了什么梦?我就说你最近看上去多少魂不守舍。”
“嗨——就是脑子里总好像有东西在撕扯,睡得我成宿头痛欲裂。”
都哲边说边被茶铺外一阵呱噪吸引了视线。
想他八成是赶路辛苦着了风寒,姜馥迩看向外面嘈杂时还不忘给都哲的杯里又添了些水。
手中的壶还没落下,就看茶铺外风风火火驾马而来一队穿着胄甲的兵卫,沙土飞扬瞬间浑浊了视野清晰。
来的队伍中有七八个人,领头的体型壮硕,神情凶悍,下了马直朝着茶铺掌柜疾步而来,伴随沉重靴底砸地的咚咚声,传来他厉声喝问:“这几日有没有见独身男子路过?!”
开在这山野的小茶铺哪招惹的起官家的人,中年掌柜立刻从柜案后迎出来,拱肩缩背表示没见过。
领头人一脸焦躁不耐,从胄甲下的怀兜里取了张告示大小的纸,硬塞给中年掌柜。
没待他乱手乱脚接稳,领头人便又放声命令,像对茶铺内所有饮客说的。
“贴在茶铺显眼位置!有人看见这重刑犯,重金奖赏!!”
众人视线一致落在掌柜慌忙展开的画像上,那上面的男子国字脸,厚嘴唇,五官端正。只不过眉目间略显稚嫩,的确是个还没长开的少年。
“都听见了?”领头人趾高气昂地对茶铺中的饮客又喝一声,颇显出自己身份的与众不同,“谁发现重犯踪迹,小郡王重赏!”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人…走到哪都能与他瓜葛上。
姜馥迩下意识扭脸看了眼正沉默吃茶的邶恒,显然他并没将领头人的粗鲁放在眼里,只顾着润喉解渴。
但坐一旁的海松显然不愿忍气吞声,这许是跟在侯爷身边多年的习惯,看不得那些个底层小卒仗势欺人,多少拿出了些将领的风范来。
他习惯性先留意了邶恒的情绪,随后重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