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当”响了一路。那青牛拉的板车上坐着个女子,头戴女花冠,正在打哈欠。
她目不斜视,仿若神女,瞥也不瞥路边的乞丐。
乞丐觉得,那顶冠在阳光下真好看,像波光粼粼湖面之上泛起的一掬日光。
鬼使神差,他就想跟着那辆牛车,跟得久了,他脚上起泡出血,他也浑然不知疼。
跟在牛车旁的一个小娘子转头,撇撇嘴,“鸢娘,咱们后头跟着一个邋里邋遢的乞丐。”
崔文鸢说:“得防着他点,别让他抢了钱。”
又过了一日。
小娘子又说:“鸢娘,他还跟着,脚上没穿鞋,走路走得满脚都是血。”
崔文鸢皱眉,暗想,自己戴着冠,是不是太招摇了,难不成被贼惦记上了?
她赶紧把珠冠取下来,藏到包袱里。
到了夜里,崔文鸢果然遭遇剪径强盗。在她的包袱被壮汉抢夺的时候,那个瘦乞丐走上来,横在二人中间,试图推开壮汉。
瘦乞丐的黑眸盯着那伙强盗,“别动她的东西!”
壮汉瞥一眼瘦乞丐的刀,跳回去,拔出匕首,来回在两只手里传握,“小子,咱们比比刀法?”
瘦乞丐茫然看一眼自己的刀,缓缓拔出来,“来吧。”
本以为是单打独斗,却不想是一伙儿强盗聚成一个圈,向他冲来。
瘦乞丐根本无招无式,只凭着本能躲闪,以蛮力胡乱挥刀。对方的匕首实打实刺了他几下,全刺在他胸口和腰上,却如同刺入沙袋,闷闷地听不见叫喊声。
强盗以为遇上了一个大傻子。
此时,恰逢一大群行人路过,冲散了这群人。
乞丐捡回了一命。
崔文鸢从怀里取出一吊钱,放在手心数出三十枚,撒在地上,“喂,乞丐,我也是个苦命人,只能给你这么多,你捡起来,买帖药吃。”
瘦乞丐的脚边散满了铜钱,他黑色的衣袍上渗出深紫的血水,他没有去捡铜钱,只用黑眸打量崔文鸢。
崔文鸢觉得瘦乞丐有些眼熟,但他满脸淤泥与血污,看不清面容,她实在没良心去管乞丐的事,催促:“快走,晚了,金公子该不高兴了。”
牛车走过瘦乞丐。
乞丐跨过那些铜钱,继续跟着牛车,只是身形不似刚才那般硬挺,缩着身子,一步一拖。他身后,是一群匍匐在地上,借着月光,找散落在地上铜钱的流民。
小娘子的余光勾在瘦乞丐身上,有些心软,道:“鸢娘,我们带上他一起走吧。”
崔文鸢却道:“我是去给金公子做妾的,带个男人算是怎么回事?这世道这么乱,不止他一个孤魂野鬼,都是个人命数!”
小娘子叹一口气,“你看他真是可怜。手里只有那么一文钱,一文钱只能换半个饼,撑不了三日。”
一文钱?
崔文鸢突然想起什么,朝着驾牛车车夫喊:“停下!快把那个男的给我领来,我仔细瞧瞧。”
小娘子早就等着这句话,未等牛车停下来,就跳下车,朝瘦乞丐奔去,扬手高呼:“嗳!你来!”
瘦乞丐拖着沉重的步来到崔文鸢眼前。
崔文鸢丢给他一块帕子,“你把脸擦干净。”
乞丐把血和泥擦干净。
崔文鸢眉毛一挑。
哟,这不是那位把一文假铜钱当成宝贝的小军爷吗?
怎么到东边来了,还混得那么差?
崔文鸢满脑子都是宫中贵主对她说过的话。
说这位小军爷——就是眼前这个瘦乞丐,是两京一十三省最有钱有势的男人。
信,还是不信?
她得试试。
崔文鸢让乞丐上车,借着车上的灯笼,她看清乞丐身上穿的是军中的黑短打。他们寻了一家客栈,让乞丐洗了澡,换了一身她本要送给金公子的衣袍。
瘦乞丐穿上干净衣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小娘子的眼睛都直了。
崔文鸢更加确定,这就是那位军爷。
崔文鸢叫了一桌菜,等菜间隙,她试探问:“军爷,你怎么到东边来了?”
乞丐面无表情,“不知道。”
崔文鸢又问:“军爷,上次我走得匆忙,你可怪我?”
乞丐回答:“不记得。”
崔文鸢眨眨眼,“军爷,上次我就想看你写字,今儿有机会,你给我写写你的名字。”她给小娘子使眼色。
小娘子立刻递来笔墨,这些东西是向客栈掌柜借来的,她用手把纸张铺平,给笔蘸了蘸墨,递给乞丐。
乞丐皱眉,仿佛不知怎么落笔。
崔文鸢一颗心悬起,皱眉,“你不会写字?”
乞丐说:“会。”
崔文鸢恍然大悟,“你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她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