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因为恐惧,这一次则是因为喜悦。
长孙冲转过身,瞧见郑恒一扫近日的颓废仓皇,也为他高兴道:“看你不敢打开,我还怕是什么坏事,现在看来是一桩喜事。”
喜事就好,报喜的人也能沾点喜气。
“你这些日子一直在秘书监中值守,我来了,你今日便提早离去吧。"
郑恒再三谢过长孙冲,一路上都在为自己刚才的猜疑感到愧疚。
长孙冲虽然是长孙无忌长子,但他也是皇帝同母姐姐的驸马啊,自己怎么能怀疑他呢?
况且长孙冲的品行被各方交口称赞,他本人也一直无心于权力争夺。
自己这些日子太累了,现在总算有件喜事了,是不是预示着他否极泰来呢?
郑恒怀揣对未来的美好畅想,欢欢喜喜地踏上了他的死亡之行。
。
两个时辰后,长安城南,慈恩寺中。
“再等些日子,这次真的只需要再等一些日子就好了,你相信我。”
郑恒苦苦哀求道。
“我已经等了你多少年了?郑恒,是你先不遵守我们的诺言。”
郑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一遍遍重复说,这一次是真的,这一次我会把之前对你的诺言全部都实现,你相信我,这样他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的话。
阿芙却不愿再和他纠缠,望向窗外不再看他。
几只胆大的麻雀跳进窗口,有一只在距离阿芙很近的地方驻足,上下打量了阿芙一阵。
但它很快又跳回同伴身边,几只雀儿互相梳理羽毛后,高兴的向天空展翅飞翔,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放我走吧,郑恒,别让我恨你。”
“阿芙。”郑恒后面的话被打断。
“你听我说,郑恒,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我承认我不懂你的大道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你是读书人,我只是屠夫的女儿,你考中进士,得到柳家的赏识,我应该为你高兴。
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现在纠正错误还来得及,放我离开吧,你做你的鸿鹄,我只愿意做一只小小的雀儿。”
这些话在心中许久,明明对郑恒有千万搬怨恨,说这话时阿芙却不敢看向郑恒,那些曾经的海誓山盟犹在眼前,片刻后阿芙没有等到郑恒的回答。
“恒郎?”阿芙疑惑的转头看向郑恒。
下一秒她惊慌失措的扑到床榻。
乌黑色的血从郑恒的唇边涌出。
“快走。”郑恒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两个字。
他从未这么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体内的流失,可思绪却很清明,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些人还是对他下手了,是长孙无忌?不,应该是褚遂良,但也有可能是……皇帝。
他是什么时候中毒的?是在皇城中吗?
这已经不重要了,很显然,自己的死不会和他们有关。
阿芙会成为最好的替罪羔羊。
那封信,都是那封信!可他还不知道其中的真假。
都说人死前会回顾一生的场景,不理会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郑恒仿佛又看到那个如桃李般侬艳的少女,春风吹落一树杏花,她就如诗画中走出的人,对他笑。
这世间有那么多的求而不得,他明明已经得到过却不珍惜。在弥留之际,他才知道,此生他最在意的不是官途、地位。
“信知穷古意,乃复见斯文。“郑恒努力念出这句话,觉得无比符合自己这一生,阿芙赶紧去听。
”伪以平生事...”
阿芙发现郑恒没气了,惊慌的喊叫引起了门外仆从的注意。
当他们打开门,发现郑恒脸色发青时,整个郑家都陷入了慌乱。
阿芙从窗口跳出时,远远可眺望到长安城中已经有人家点上烛火。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这座雄伟的城池,即使在几千年后,仍为世人惊叹。
而大唐土地广袤,从长安西行一万里才到大唐边境,天地如此广阔,阿芙却心中茫然不知该去往何方。
或许是某种天意,预示着将有一场席卷长安的阴谋降临。白日还是晴空万里,傍晚就暴雨倾盆而下,而有些人的命运,将从今夜彻底翻覆。
夜色中,阿芙本就不熟悉地形,逐渐被郑家众仆从逼近深潭。
“你这贱婢,再不停下,等下抓到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带头的郑家管家嚣张地在后面大叫着。
他喊完便郁闷地站下停歇,大口喘息。在心中暗骂这杂种女人果真厉害,能跑这么远。
阿芙却仿佛不知疲惫,不停地向前奔跑。
管家突然示意大家停下不要追。
只听扑通一声,阿芙果然没有注意前路,跌入潭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