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沐与宋曲莲算是不打不相识。
他们一个是知府爱子,一个是富家少主,两人家世显赫,又皆是心高气傲,目下无尘之辈。
聚首一处,又怎会少得了一番龙争虎斗?
于是从秦楼楚馆,到赌坊酒肆,处处都曾留下两人较量过的痕迹。
要说宋曲莲在宛城之所以如此声名狼藉,这其中自也少不了张沐的一份功劳。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这原本斗得乌鸡眼似的两个人,最后竟然结成了莫逆好友。
张沐此番过来宋家别院,一是因着心情不佳,特来寻宋曲莲闲聊解闷,二是之前宋曲莲揭发沈家参与漕运走私一事,如今已经定案,他少不得要亲自给这位功臣一个交代。
只是张沐在花厅左等右等,清茶都饮了好几杯,也没能见到宋曲莲半个人影。
这小子,莫不是又憋着什么损招要来戏弄自己吧?
张沐实在等得不耐,正要起身寻人,不想刚抬起头,便瞧见宋曲莲笑容浪荡,从回廊拐角处慢慢悠悠晃了过来。
只见他身上一袭茶白色葛布长袍,下摆处一朵灿灿刺绣莲花,身若芝兰玉树,貌比秋月春花,简直一个行走的人间妖孽。
见此情形,张沐不由有些气闷。
要说自己当初为何会与宋曲莲不对付,一是看不惯他赤口毒舌,目中无人,二则是嫉妒这人生得过于美貌。
本来威武男儿身,偏偏长了副女子都难匹敌的精致容貌,怎不令人气愤惋惜?
即便如今两人关系亲厚,可每每看见这张脸,他仍是忍不住心底泛酸。
宋曲莲哪知张沐心里这番纠结不忿,领着陆铃儿不疾不徐走进花厅,但见张沐眉头深锁,神色不满的望着自己,便忍不住回之一笑,出声调侃道:“瞧瞧,怎么刚一见面,你就是这幅愁苦幽怨、苦大仇深的模样,难道是我家的茶水不好喝,才致使你这般不悦?”
张沐方才只顾饮水消火,哪有闲情品尝这茶水好不好喝,闻言冷哼一声,语气愤愤道:“你还好意思讲,晾着客人在此久候,这就是你宋曲莲的待客之道?”
宋曲莲云淡风轻拍拍他肩膀,含笑安抚:“张兄莫要激动,我这不是已经来了吗?况且就我俩这般交情,稍等片刻又何须计较,而且这不也恰恰说明了,我没有把你当成外人看吗?”
张沐耸肩抖落宋曲莲的手,嗤笑道:“未必我还要谢你不成?”,又抬眼打量他面上神色,疑惑问道:“你今天未必吃错了药,怎么一直张兄张兄的称呼我。”
他平日可都是直接叫自己名字的。
宋曲莲笑盈盈反问道:“叫你张兄不好吗?我一直视你如兄长。”
张沐忙抬手拒绝道:“可别,你这声兄长我可不敢当,总觉得心里瘆得慌。”
宋曲莲笑着摇摇头,倒也没有否认。
张沐一瞧他这副模样,心里便觉不好,果然下一刻便见宋曲莲忽然侧开身子,露出他身后一直被挡住的一个人来。
“陆铃儿,还不快上前拜见师公”,宋曲莲含着笑意催促道。
他这话一出口,不仅张沐一脸懵,就连陆铃儿此刻也是一头雾水。
她眨着眼睛看了眼对面全然陌生的方脸男子,然后又转头望着宋曲莲,迟疑问道:“师……公?”
对面的张沐也忍不住斥问:“你小子,又在这里搞什么鬼呢?”
其实他方才就已经看了宋曲莲身后立着个人,只是这人身量娇小,又被宋曲莲挡着看不见容貌,便以为只是别院里伺候的下人。没想到宋曲莲这小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宋曲莲笑盈盈将张沐按至座上,又拎起桌上茶壶,将他面前已然半空的茶杯斟满,这才坐下身来慢悠悠解释道:“这陆铃儿乃是我娘的一个远方表亲,前些日子刚过来府里暂住。她从前因着家中困难,所以一直不曾读书识字。我见她向学之心实在难得,在读书方面又颇有天赋,便想着替她寻一位良师。这不就想起了张兄你来。”
陆铃儿不知宋曲莲竟然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闻言抬眸扫他一眼,心下有些复杂。
张沐盯着面前唇红齿白立着的‘少年’打量片刻,忽将眉头一挑,笑眯眯将嘴凑至宋曲莲耳边,压着嗓音道:“方才我来时经过闹市,曾听闻你与一模样俊秀的少年,在马车里搂搂抱抱,模样很是亲昵”,朝陆铃儿悄悄努了努嘴:“那少年可是指他?”
宋曲莲顺着他所指方向看了一眼,倒也不遮不掩:“对,就是她。”
张沐见他面色坦坦荡荡,毫不扭捏,忍不住叹气道:“你小子,我素来晓得你离经叛道,但没想到你竟然叛逆至此。怪不得你家老头宁愿舍弃一半家财为你聘婚,从前我还觉得不能理解,今日倒是终于能够体谅他身为人父的这份苦心了。”
若是不狠逼宋曲莲一把,那宋家香火恐怕真是无望了。
张沐见宋曲莲目光复杂的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