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
如果爱非要证明的话,像穗穗这样渺小无力的人,只能用死亡来证明它的存在。
还真是,可悲又可叹。
“阿拂姐姐?”穗穗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她不高兴了,有些慌张地想要解释点什么,可情急之下也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只好弱弱地问,“你在想什么?”
阿拂骤然回过神。
她以前向来是不愿意动脑子思索的。
现在也不知怎么回事,频频感到身不由己,思绪也比往日纷繁复杂了许多。
“这个凝息丸你拿着。”
阿拂终于从袖子里掏出了小药瓶,一把塞给穗穗。
“这是……”
“不要去殉情,要长相厮守,厮守到垂垂老矣、动也不能动的时候才算是最幸福。”
-
汐留生辰这日,死气沉沉的庄子总算热闹起来。
可阿拂却浑然感觉不到喜庆的氛围,只要一看见手心里弯月的印子,就觉得讽刺万分。
那是她在地牢里死死掐住自己手掌心留下的。
上边的人张灯结彩,极尽奢靡地庆祝;下边的人苟延残喘,半死不活地偷生。
某天晚上,穗穗带阿拂潜入地牢,远远看过一回那些被养作药童的男孩子们。
他们如猪狗般被关在几间狭窄的不能称作是屋子的牢房里,屙屎撒尿都在一块。
地上遗落的饭菜残渣往往不一会就被角落里饥饿的孩子们给舔舐干净。
隔得太远,阿拂瞧不清他们身上到底有哪些伤疤,只是地牢里散发出浓浓的恶臭,叫每日看管的长老们都以湿帕掩住口鼻,快速地来往于走廊之间,不愿多作停留。
最可怖的是,每间牢房前都有一口陶瓷药窖,里面装满了不知名的黑色粘稠液体。
每日都会有一个孩子被丢进去,浸泡上一个时辰。
往往被丢进去的几秒钟,数不清的蛊虫就会从黑水里涌出来,有的只是啃噬人的表面肌肤,有的却钻进血液里,侵入五脏六腑。
被扔进去药童疯狂大叫着、挣扎着,溅出大量黑水,周遭原本冷眼看着的人人立刻退避三舍,生怕沾染到自个身上。
可这地牢里的,又有谁能逃过?
阿拂听见那个孩子只喊叫了一小会,估摸着约半刻就没了声,后来被捞上来时,黑黝黝的一团小尸体,就这么没了气。
远远地听见长老失望的叹气,“又没撑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另一位长老则难忍恶臭,示意她动作快些,“这若活下来了,那便是天纵奇才,百年难遇的药苗子,别废话了,弄完快些上去罢。”
穗穗拉了拉阿拂的衣角,耳语道,“阿拂姐姐,我们得快离开这儿,长老们要锁门了。”
阿拂深感无能为力,只将拳头攥的紧紧,直到重见日光,过了好久,才慢慢松开。
掌心已是一排弯月型的指甲印。
她双腿疲软,勉强走了几步,扶着棵树跌坐下来,额间也渗出后怕的冷汗,湿了鬓发。
“阿拂姐姐,你,你没事吧……”
穗穗蹲在她身旁,轻轻握住那双柔若凝脂的手掌,“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害怕又气愤,出来的时候还没走到屋门口就吐了,吐的连气儿都喘不上来。”
穗穗说着,看见石桌上有一盏茶壶,遂想让她喝口茶歇歇,谁想刚端到阿拂面前,后者就开始干呕起来,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
穗穗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干着急,站也不是,蹲也不是。
阿拂缓了好一会儿,又觉得有些耳鸣,脑子也嗡嗡的响,她甩甩脑袋,强打起精神道,“庄主这般折磨这些男孩子,难道仅仅因为厌恶男子吗?”
“这只是其一”,穗穗扶她坐下,接着回答,“庄主年愈耳顺,却貌如桃李芳华的少女,正是因为服用了这些药童的精血……”
阿拂闻言,脑海不自觉浮现出一个女魔头杀人饮血的场面,不由又是一阵干呕,脊背发凉。
那之后,阿拂在床上恹恹躺了两日才恢复过精气神来。
如今趁着庄主寿宴,阿拂将凝息丸给了穗穗,助她逃离这魔窟。
当时穗穗还很担忧地问,自己走了,她该怎么办。
阿拂只好笨拙地安慰她,凝息丸还有许多呢,只要再等上一个好日子便能离开赤月别院。
日头高照,晒着她就要睁不开眼。
阿拂心中憋闷,又无助又纠结。
正当她烦躁的快要窒息的时候,听见阎蝶长老久违地进了她的院子,传话道,“阿拂,庄主唤你去见闇云庄庄主,快快随我来。”
“你说谁?”
阿拂懵懵,恍如隔世般重复道,“闇云庄庄主,可是禾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