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很少参加宴会。
这是因为父君并不希望我与世家们有过多的接触,最好是永远都不会见面的那种。
他坚信自己只要将我保护起来,那么我就不会染上权贵们身上独有的令人作/呕的铜/臭/味,自然也就不可能变得如我母皇那般荒/淫无道。
“凌世,”
父君总是喜欢捧着我的脸,用那双充斥着数不尽的忧愁与痛苦的灰橙色眼眸死死地盯着我,似如诅咒般的喃喃细语在我耳畔一遍遍地重复道:“你要记住,权力是最会腐蚀人心的。”
“不要重蹈你母皇的覆辙,明白吗?”
然而可惜的是,无论父君再怎么努力地想要在羽都城中为我单独开辟一方与世隔绝之地,可有一些场合却是我们不得不去的。
例如每年十二月末由皇宫举办的宫宴便是,身为皇女的我若是缺席那必将会遭口舌。因此每次赴宴之前,父君都会遣退所有侍卫,独留我们二人在傲雪殿内。
“我只有你了,凌世。”
明明一直教导我不能沉浸在过去的人是他,可到头来透过我的容颜在寻求母皇痕迹的人也是他。
父君紧紧地抱着我,仿佛这样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他身边那般,颤抖着向我祈求道:
“求你,”
“别让我失望。”
而我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面对如潮涌般试图突破父君布下的防线向我谄谀的众人,我从始至终都维持一张冷脸不愿说话,甚至除却最基本的寒暄与问候外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分施给旁人,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上、借着吃饭的动作不动神色地观察着权贵们的动向。
交谈、引荐、谣言、失仪......,我自认此身已然识得世间太多丑态,亦对人之种种贪欲了若指掌,故此而皆以为常也,却不想当自己在这距离羽都千里之外的西树营地再度看见这熟悉的一幕时,心中竟会隐隐有些落寞。
父君...
今此往后,就真的只剩下我了。
我垂下眼睑,食指指尖轻叩桌面、发出点点细响,又很快被此起彼伏的人声压了下去。
我看得真切,同时心中也再清楚不过,眼前的这份热闹永远都不可能属于我。今日如此、未来也还是如此,因此便始终固守在自己的领地上,冷眼看着篝火下的魍/魉百/鬼是如何肆/虐/猖/獗。
原本还想着能借此次宴会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可现在看来…
...呵。
杯影之间、觥筹交错,身着艳/丽的舞者辗转于帝王脚下扭/动/身/姿,金色的环钏与装饰用的圆叶不时碰出暧/昧的声响,引来席间众人发出一阵隐/秘地哄笑。
也不知是否是受到了旁人的怂恿,其中一人竟撑着矮桌站起身来,摇晃间盏中半满的酒液胡乱地撒了满袖,可他却对此视若无睹,径直跨过一地狼藉摇摇晃晃地朝我走来。
“尊贵的殿下,”
那人穿着极为普通,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他捏着酒盏,呼吸间满是浓郁到让人窒息的酒臭味,看起来像是有些醉了、但又像是没醉,只因在那张写满了巴结与奉承的脸上,唯独一双眼睛冷得惊人。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邀您共饮一杯?”
我皱了皱眉,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试图躲开这难闻的臭味,可那味道就如同是附骨之疽般紧紧追来,逼得我无处可逃。
......啧。
到底是孤身在敌营,即我平日里表现得再怎么嚣张傲慢,但眼下毕竟是在对方的场合之中,因此我的心中难免有些顾虑,便只能强忍着火气拒绝道:“不必,孤不饮酒。”
可熟料我的忍让非但没能换来那人的知趣而退、反而还叫他误以为我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得寸进尺地大着舌头继续要灌我喝酒。而在这期间内不仅仅是之前怂恿他的那帮人,甚至就连最近的风竞都是一副好似没有察觉到这边的骚动的样子,自顾自地沉浸在宴会之中。
事到如今,我又如何不知他们是一伙的?虽说西树与我赤凰截然相反、是一个以男子为尊的国/家。女子在西树的地位,就如同是男子在赤凰的地位…甚至可能还要再低一些。但此人竟在我已经明确拒绝了的前提下依旧我行我素,其行为无疑就是一种对我的冒犯,与我是男是女没有半点关系。
再联及风竞等人的态度...看来今天的宴会不怎么太平啊。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必再顾虑下去了。
于是我冷笑一声,反手抄起桌上满盛的酒盏就猛地朝他泼去。而那人大抵没有料到我竟会当着众人的面突然发难,一时间躲闪不及,迎面被泼了满身。
喧闹的宴会戛然而止。
淅淅沥沥的酒水自那人的脸上和发尖缓缓滴下,在他的胸前晕出大片的痕迹,而至于先前那些还漠不关心的人们,此刻也纷纷将视线投转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