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昱淮到韵华院内时,瑜安方用完晚膳。
“小叔叔。”她唤了一声,仍惯用儿时亲昵的称呼。
作为双亲的老来子,顾昱淮与瑜安这个侄女其实只差了十五岁。
瑜安出生时,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将雪团子一般的侄女抱在手里,看了又看,都不舍得还给嫂嫂。
瑜安回来的时辰有些晚,误了王府晚膳。
她解释一句道:“遇见个人,所以回来晚了。”
虽未提那人是谁,但顾昱淮能猜到七八分。
“你今日,可是专意去见陛下?”
“凑巧撞见罢了。”瑜安毫不犹豫地否认。
安静了一会儿,顾昱淮道:“陛下问起过你数次。”
他还不知道瑜安的身份,自己亦没有挑明,只含糊了过去。
瑜安笑容轻松,不甚在意的模样:“总会遇见的,不急。”
她没有刻意避开的打算,顾昱淮颔首:“三月十三,就到了册封的日子。”
算算还有五日,礼部已安排好一切。
郡主乃从一品的爵位,虽说名分早定,仍需行正式的册礼,彰显尊荣。
正房外,侍从通传道:“王爷,表小姐来给您请安。”
“让她进来吧。”
侍女簇拥下,苏婧涵袅袅入内,屈膝行礼:“舅舅万福。”
她方在致清院中扑了个空,才寻来此处。
“瑜安妹妹。”她主动与瑜安打招呼,声音温柔。
“表姐。”
苏婧涵本存了心思,想入座陪舅舅叙话。奈何置身这间屋子中,无端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打扰了眼前亲昵的场景。
自她有记忆起,舅舅就无比偏宠瑜安,一有闲暇时臂弯中总抱着她。
她忘不了瑜安幼时众星捧月的模样,人人都喜她生得玉雪可爱,是整座顾府的掌上明珠。
反观自己,不得父族看重,同母亲寄居在顾府的那几年,祖母和父亲连捎来的问话都寥寥无几。
苏婧涵咬了咬唇,维持着体面说了几句客套话,退出这方院落时,舅舅也没有出言留她。
她小心翼翼在王府讨好这些年,仍旧比不上才回来不到半月的顾瑜安。
当年是,如今更是。
……
林嬷嬷到王府西院时,苏婧涵正在刺绣。
“表小姐。”
表小姐今岁已二十有二,到了出嫁的时候,王爷一直命人留心着。
按理说表小姐的婚事,本不该由她来提。奈何王府内没有女主人,连侧妃都没有。女儿家之事,王爷作为长辈虽为她作主,但也不便亲自来开口。
苏婧涵早便等着此事,日日绣些备嫁的帕子巾袜,生怕舅舅不上心。
烛火明亮中,她接过林嬷嬷递来的名册。可略略看完,眸中的欣喜化于无形,柳眉蹙起。
“问嬷嬷一句,这些人选,舅舅可会配给瑜安?”苏婧涵似笑非笑,“若是瑜安有瞧中的,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不敢夺她所好。”
林嬷嬷道:“瑜安小姐年岁尚小,还不着急。”
苏婧涵笑笑:“是了,以瑜安妹妹郡主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佳婿没有,怕是瞧不上这些人。再不济,她那八百户的食邑也够保她几代荣华,出嫁也是白白便宜旁人。”
林嬷嬷面色无奈,到底还是按捺下去。
且不说亲疏有别,王爷为小小姐请封郡主爵位时,表小姐还未来投奔。单说那是王爷征战沙场换来的军功,自然愿意给何人便是何人。
至于那八百户的食邑,在边关之时,是小小姐诱敌深入,冒险将羯族前锋引入密林中,以火攻尽歼之,大挫羯族锐气。
小小姐一路随军在前线,交洽青徐二州将士,同王爷商议军情时,表小姐安坐王府中,不是听曲刺绣,就是去各府上赴宴。
没有小小姐,这一仗不会赢得这般漂亮。
林嬷嬷叹口气,瞧着眼前锦衣华服的女子,看来表小姐早已忘了来时路。
说破天,表小姐也是姓苏,不姓顾。
她只道老话无错,升米恩,斗米仇。
靖平王府善待表小姐这些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
林嬷嬷走后不久,那份名册就被随意丢在一旁
上头的人选,翰林院六品的侍讲,吏部五品的郎中,身份最高的不过是区区桓平伯次子,袭爵无望。
“小姐息怒。”灵荷随苏婧涵从青州而来,替她捡起名册,“若是您不喜,令王府再寻好的便是。”
可莫惹了王爷不悦。
张嬷嬷瞪她一眼,灵荷立时噤声。
她是小姐的乳母,在院中也是说一不二的。
册子上这些人选,多是家境殷实、科举入仕的年轻子弟,将来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