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阳光总是份外耀眼。
隔天上午,陈涣之是被窗帘缝里透出的一丝强光闪醒的。
他生理性地皱了一下眉,转身往旁边一揽,扑了道空。
陈涣之睁开眼,飞快地翻身下床,嘴里叫着曲疏月,前前后后寻了一遍够。
最后才意识到偌大的套间里只剩下他自己。
他拿起手机,给曲疏月打电话,那头只传回一道冰冷的女声,已经是关机状态。
气得陈涣之一抬手,把这块没用的废铁随手扬在了床上。
玩消失的人,这会儿正在飞机上,蒙着眼罩睡得正酣。
快在京市降落时,曲疏月才从一场梦里醒过来,梦里吵吵闹闹,她站在树底下看陈涣之打球。
到了高三,陈涣之已经很少打比赛,复习任务太重,但偶尔手痒,还是会和外校来上一场。
他一上了场,总是惹得很多女生坐不住,低年级的课都不上了,找各种理由往操场上挤。
曲疏月从来不肯凑这样的热闹。同一群人乌泱泱往上挤,不像话,太折面子。
但她坐在教室里看书,十分钟翻来覆去,开始翻到的是哪页,手上还是哪页,心早就飞走了。
她推着行李箱出来,在机场临时叫了个车,回了雅逸居。
和陈涣之结婚后,她搬到了西城区那套复式平层里,很久没回来住过。
但她现在不想走进那套婚房,也不想面对乱七八糟的婚姻。
结婚前她跟人讲,她曲疏月不喜欢陈涣之,坚决不结这个婚。
新婚当晚她冷冰冰一身刺,坐在陈涣之的对面,态度强硬地和他提条件。
婚后她小心翼翼,哪怕睡在一张床上,也绝不越雷池半步。
这些苦心孤诣营造出来的假象,关于她一点不爱陈涣之的伪证,她曲小姐可笑可悲的华丽壳子,顷刻间被摔碎在了地上。
她终于说出了口,将怀揣在心里十来年的秘密,有朝一日曝光在水晶灯辉里。
曲疏月也被那光刺到了心里。不敢面对了。
甚至连猜测陈涣之的态度都不想,下意识地回避。
她拿钥匙开门,把行李箱放在了玄关口,揭掉了沙发上罩着的白布。
午后的阳光照射出一片纷扬的灰尘,曲疏月拿手扇了扇,被呛得咳嗽两句。
她花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把屋子打扫清爽,有了个能住人的样子。
只是太卖力了,连脖子上被虫子咬了也不知道,起了一片大红疹子。
曲疏月扒开衣领,卖力对着镜子一看,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她洗净手,套上件羽绒服就出了门,是去买药,顺便解决一顿晚餐。
正月初三的晚上,室外温度零下,曲疏月裹进了外套,顶着寒风走进川流不息里。
她走了很远路,大过年的,也没有几家药店到了这个点,还敬业地开着门。
没办法,曲疏月打车到附近的医院,挂了急诊号找医生看诊。
年轻的大夫很负责,反复征询她:“你这个症状多久了?有系统查过过敏源吗?”
曲疏月说查过,大概就是海鲜一类的,但这个显然是被咬了,这么大包呢。
医生给她开了单子,让她去缴费拿药。曲疏月道声谢就出来了。
出了医院大楼,发现这里离一中已经不远了,她缩缩脖子,带了些零星的兴致往前走。
一中还是老样子,从诞生那一天起就没改过校名,直来直去的四个烫金大字。
大门外一口小喷泉关了,池子里的水已经半干,隐约露出池底的鹅卵石。
现在是寒假期间,曲疏月在铁门外探了探头,正琢磨着该怎么进去。
门卫室的大爷瞧见了她,在窗口问:“姑娘,你也是来打气排球比赛的?”
曲疏月犹疑点了下头:“对......对啊,能麻烦您帮我开一下门吗?”
大爷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刮得什么歪风邪气,大年初三都不消停,热爱运动也不是这个弄法。”
“......谢谢。”
曲疏月装作没听见,默默走进去,漫无目的地胡逛。
毕业九年了,她因为心里那点过不去的坎,一次都没有回学校看过,同学聚会也很少参加。
空荡荡的校园里,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被吹落的黄叶冰冷刺骨的打在她脸上。
曲疏月把手插在兜里,凭着单薄的记忆往前走,想去看看他们种的那棵树。
高二下学期的植树节,老黄带着他们在学校后山上种树,两三人一组。
男生负责拿铁锹铲土造坑,女生去提水浇灌,那一车树苗发到最后,剩曲疏月和陈涣之两个人的份了。
陈涣之领了一株油松树苗,交给一旁的曲疏月拿着,开始挖土。